“什么?”女孩猛地抬头看江淮月，脖子发出咔擦的响声。她眼里满是震惊和心虚，但是很快就掩盖下去。

“没什么，早点回家吧。”江淮月摸摸鼻尖，神情藏在黑暗里。

“那……那我先走了。”女孩吃完手中的东西。

女孩佝偻着身体，缓慢挪动。

人类总是贪婪的，明知道强行得到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会遭到惩罚，依旧死性不改。她不该管，也不能管，哪怕她已经不再受所谓天道的控制。

江淮月耸耸肩，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呢。“

突然，她感觉胸口被重击一拳，疼痛密密麻麻，从心脏处逐渐蔓延，顺着脉搏遍布全身。

她按住胸口，弓着腰大口喘气，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减轻痛感。

“你想和我交换什么东西？”声音从远处飘渺而来，抓不住，看不透。

但江淮月还是准确的捕捉到了。

那声音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满眼的血，肩膀处撕裂的疼痛感，耳边是践踏的马蹄声密密麻麻，兵戈相向的碰撞尖锐刺耳，但是她依旧能准确清晰地听到那人充满诱惑、如淬上毒素的利刃的声音，企图搅碎她本就摇摇欲坠的意志。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她出现了短暂的迷茫。总是无端的心绞痛，梦中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丢失的关于生前的记忆。一切的一切，总该得到解释的——

我为什么变成聻?

我为什么会不老不死的活着?

每当绞痛发作的时候，她都会无数遍的咀嚼这些问题。在漫长的岁月里，永远只有她孤身一人，无休止地承受着痛苦、孤独。

江淮月艰难地直起身。

她不想明白，她真的厌倦了。

“我还不如尸体呢。”她嗤笑出声。

至少尸体不会痛，哪怕是腐烂发臭，也好过现在。

江淮月抬头看了看天。

天是灰黑色的，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乌云笼罩下的江城，在半夜陷入沉睡，冰冷、且凉薄。

路灯下，昏黄的灯光若隐若现的投射下来，在地面拉出一条长长的黑影。

算了，她想。

李成刚拿到法医的鉴定报告，站在审讯室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门突然就开了。

两人面面相觑，李成先一步开口说话：“闻队，刚刚吕叔把报告送过来了。”

“死者腹部是她自己挖开的。吕叔在死者的指甲缝里只找到了死者自己的碎肉残渣，而且腹部伤口不平滑的纵切面符合这一判断。”李成语气急促，缓过神来之后仍觉得不可思议。

“你现在就去找吕叔，让他给死者做一下药物残留检测。”闻溯接过报告，回头看了一眼正坐着对他笑的江淮月，心情异常烦躁。

这份报告无疑肯定了死者是自杀这一结论。

是他在一开始没有想到关于药物对精神状态的干扰，钻进了牛角尖，如果真如江淮月所说，死者在精神混乱的状态下，完全可能失手杀了自己。

“那个收银员录好口供了吗？”

“已经录完口供回来了。”

闻溯揉了揉太阳穴，抑制住胀痛的感觉，疲惫道：“我去看看录像，今天不用加班，都回去好好休息。你找完吕叔就下班吧。”

“好。”李成看着强撑的闻溯，拍拍他的肩膀，嘱咐了两句，“闻队你也好好休息。”

闻溯将审讯室的录像拷贝了一份，打算带回家看。

开着车路过警局门口，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江小姐在这里等车吗？”闻溯驾着车，停到江淮月旁边。

江淮月神情淡淡，点头。

“我叫闻溯，是刑侦支队的队长。刚刚我的举动确实不恰当，给你道个歉。”

“不用了，闻队长。我知道那是你们的刑侦手段，工作需要而已，我不会在意的。”江淮月弯着腰，弯弯的眉眼和闻溯齐平，甜甜开口。

“要不，”闻溯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那就谢谢闻队长了。”

江淮月意外地没有推脱，上车坐稳后，侧头对闻溯道：“你把我送到日暮里就好了。”

闻溯沉默地点头，松开了脚刹。

行驶在路上。

闻溯趁着看右车镜的空闲，偷瞄了几眼江淮月。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车上的气氛凝滞在一点，似乎在等待哪个人开口打破寂静。

“江小姐有工作吗？”

闻溯做了打破僵局的人。

“没有，我家里挺有钱的，可以供我挥霍一辈子。”

江淮月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

光透过路边高大的柏树，柔和地洒进车窗里，投下斑驳的树影，细微的尘埃在空气中漂浮着，光因此有了形状。风吹拂着，带来柏树独特清新的香气。

阳光正好，风过林梢。

“真好，不像我们，辛辛苦苦干了大半辈子，都攒不了多少钱。”闻溯摸了摸鼻尖，尴尬地套着近乎。

江淮月拉回思绪，笑出了声，言语间满是笑意：“闻队长说笑了。我这种人呢，就属于社会上的蛆虫，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你们刑警惩恶扬善，可比我们这种人有意义多了。”

尽管江淮月是笑着说的，但闻溯却从中捕捉到一丝艳羡，还有点其他的感觉，说不上来，只是听在耳朵里，心里酸酸的。

车行到日暮里，但江淮月没有立刻下车。

“闻队长听说过聻吗？”

闻溯握着方向盘的手僵住了，这个名字他确实听说过。

在爷爷的手册里，有整整一页纸工工整整地介绍了聻的来历。

聻，鬼死者也。

“……聻，鬼死者也，超脱六界，不生不灭。”

江淮月看向窗外，一字一句斟酌着念出口：“传说，除妖师找了数十代，都没能见到聻的真容。这东西比鬼还邪恶，能创造出最污秽、最丑陋的东西。”

闻溯听到“除妖师”三个字，眼底划过一丝震惊。

他，是除妖世家天师传人。

这一点除了同是传人的亲人，闻溯没有告诉任何人。

但是他从小到大都不曾沾上半点除妖的消息，父母心照不宣的禁令，让他只能在夜里偷偷去看除妖相关的书籍。

此时骤然听到这样的话，闻溯不禁对江淮月的身份产生了疑惑。

聻的相关信息，除了爷爷的笔记，他没有在其他任何一本书上见过。

她，又是在哪见到的呢？

“闻队长今日就当听我在讲笑话，不要当真。这世界不可能会有凭空的妖怪的，您说呢。”江淮月下了车，隔着车窗同闻溯说话。

“是。我们可都是新时代的有志青年，不能信这些鬼怪传说。”闻溯拉回思绪，脸埋进手掌中猛搓了几下，“江小姐，再见。”

“闻队长，很多事你不能只拿肉眼去辨别，你的心更重要。”

江淮月低下声音说完，直起身挥了挥手。

“再见！”

天师闻溯。

闻溯进家门的时候，闻奈正抱着薯片缩在沙发里看电影。

薄脆的薯片被嚼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看什么呢？”闻溯挨着闻奈坐下，瘫在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

闻奈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嚼着薯片，顺势往旁边挪了挪：“你快去洗个澡，拿桃枝拍拍自己，身上的怨气都快熏着我眼睛了！”

“……”闻溯揪起衣领看了看自己，显然不太相信闻奈说的话，“今天的这么浓？我今天可没遇到什么怪事。”

天师身上与生俱来的气息，寻常人看不见摸不着，鬼魂妖魔却很喜欢靠近，因此身上极易沾染上怨气。

闻溯平常关了天眼，自然是看不到这些东西的，但是闻奈不同——闻奈天生异瞳，直通阴阳，是大阴的命格，天生就是除妖的根骨，不用其他手段便可以见到鬼。

小时候兄妹俩经常遇到些怪事，比如笔袋书本莫名其妙进了垃圾堆，上厕所被锁在隔板里，诸如此类基本都是妖邪作祟。

但凡哪天碰上了，身上的怨气就会变得非常浓郁，有损运势，闻父闻母便会拿沾上露水的新鲜桃枝拍打二人身体，以此来驱邪。

“怨气快爬上印堂了。”闻奈随手捏了诀，片刻露出费解的表情，“奇怪，我竟然算不到。”

闻溯闻言，只觉得吃惊：“你都算不到，还有这么厉害的鬼？”

“不过我今天确实遇到了奇怪的事。”他突然想起江淮月。

江淮月在车上对他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最后说的，是在暗示什么？宋雯死亡的背后和她有什么关系？

“奈奈，除了爷爷的手札笔记里面有提到聻，还有其他书里面有介绍吗？”

“你又偷看爷爷的笔记！”闻奈瞪着大眼睛，鼓鼓腮帮，显然对自家哥哥不听话这件事无可奈何，“爸妈不是让你别接触这些东西吗？”

闻溯尴尬地摸摸鼻尖，企图把话题掰回来：“你别打岔，到底有没有？”

“……嗯……”闻奈挠挠头，面露难色，“我看的书基本都是家里藏书室里面的，那些书基本都是天师撰写，只有少量是另外三个世家所写。”

“我只能保证，我看过的只有爷爷的手札里面有聻的记载。”

莫非江淮月也是除妖师？

闻溯想进藏书室看看，但先得把面前这个小鬼打发走：“不早了，你快去睡觉。”

他拿走闻奈怀里抱着的薯片，想将她赶回房间。

闻奈一脸生无可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哥。

“我知道你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但是这些东西你能少碰就少碰，爸妈的用心良苦你不会不知道……”

她豁然下了沙发，愤愤地说：“当年的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说完，转身进了房间。

房门“哐哐”，发出声响。

没过三秒，房门又轻轻挪开了一条缝。

“下！不！为！例！”闻奈的声音虚虚地从那条缝里传出来。

闻溯收拾好自己，带着一身水气回了房间。

电话突然响起，是吕自平。

“喂，吕叔。”

“我加急做了死者体内的药物残留检测。”手机里面细细碎碎的是吕自平翻看纸张的声音。

“死者体内苯.丙.胺含量严重超标，说明她生前短时间内大量服用了此类药物。”

“苯.丙.胺?”闻溯皱了皱眉。

“苯.丙.胺是中枢神经兴奋药物，有减少睡眠、消除疲劳的作用，但有较强的成瘾性，一般小剂量即可成瘾，严重的就会出现幻觉，它也是最常见的毒品之一。”

宋雯在吸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