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一大早，整个选位置的过程都挺顺利的。直到陈彦杰一屁股坐在许思麦的前面。

也不是哪里很不对劲，毕竟都讲究自主自愿。主要是王若乔前桌的表情很不对味。

后面有人起哄道：

“杰哥果然能屈能伸。”

“好家伙，这是赎罪呢？”

“笑死，当初咬牙切齿，现在倒是低眉顺眼。”

……

陈彦杰听得一阵羞耻，勾着脑袋回头极力挽回形象，义正言辞道：“瞎说，我这是找了个学习伙伴，你们一个二个不上进的，别拦着我学习。”

后面传来几声爆笑，惹得倚在门框的郭娟怒目而视，盯得那几个男生都纷纷心虚低头，才继续顺着名单往下念。

“你别听他们瞎说，不过你好像对我不太友好。”陈彦杰侧身，盯着徐律的侧脸开始套近乎，但对方正专注地整理试卷，眼神都不稀得丢给他一个。

许思麦愣是想了两秒也没想明白这货的脸皮怎么那么厚，忽地想起什么，回头一看，李西西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表情木讷里又带点儿失落。

良久，徐律慢条斯理地把试卷夹收拾好放回桌洞，转头环顾了一下整个教室，眼神停在最后几排的一些空位上顿了几秒，然后又把头转了回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都进来了，肯定没剩什么好位置啦。其实我也不喜欢第一排，不过也能凑合坐。”

陈彦杰看出他想换个位置，直言戳破。

徐律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有点儿被人戳中心思的慌乱。

“你好像挺享受第一排的，但我觉得空气质量不太好，上课的时候粉笔灰和老师的唾沫星子总是乱飞。”陈彦杰咂了一下舌，像是找到了更不满意的点，“而且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睡觉有点费命。”

……

“你更费嘴。”徐律平视他，语气很不耐烦，但表情又看不出波澜。

陈彦杰终于识趣地闭嘴了，就是双臂抱胸看起来稍微很不服气。

郭娟一口气念了最后七个人的名字，“本来五个五个进的，那就剩你们几个都一起进去吧，下次考好点就有选择权了。”

外头那几位同学窘迫又尴尬地迅速进教室把剩下的几个座位填上了。

郭娟叫了班长把成绩单贴在黑板旁的墙上，大致看了一下座位分布：“座位就暂时这么坐吧，如果有人坐一起影响纪律影响学习，我还会调位置的，都注意点，学习放在第一位。现在把你们的桌子换过来吧。”

学生的书太多，书包装不下抱也抱不完，座位选定后直接移桌子是最方便的做法。

“从最后一排搬到门口第一排，累死我算了。”杨成把桌面上的书一股脑地往桌洞里使劲塞，然后把凳子倒放在桌面上。

“巫婆钦点你过去的，这特殊照顾独一份啊。”陈彦杰笑嘻嘻地揶揄。

“她昨晚上警告我下次要是再不进步，就把我安排在讲台旁边坐，我跟我妈哭惨都不好使。”杨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悲痛地拉着桌子一点点往前挪。

“陈彦杰，你的笔总是丢，这两支笔用久了我不要了给你吧。”李西西把早已准备好的两支笔放到他的桌面上，尽量掩饰慌张。

陈彦杰认真看了两秒，然后挑出其中一支带粉色流珠的中性笔，“这也太不符合我的气质了，这个你留着吧，那个透明壳子的我要了。谢啦！”

说罢就把笔放回了李西西的笔袋里，然后自顾自地弯腰把书包捞起来，打算把桌面上的东西往书包里塞。

那两支笔分明是崭新的，一点使用痕迹都没有。

李西西的嘴唇抿了抿，把那只笔拎出来扔进垃圾桶，轻声说：“不留了，本来也是我不要的。”

许思麦察觉到李西西的情绪不太好，但周围又乱又嘈杂，几十张桌子同时拖动的声音更是震耳欲聋，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许思麦！我来帮你搬桌子了！”

林闯穿过人流，避过堆挤的课桌，目标明确地走到她面前，外套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白细的小臂，笑得乖极了，明山净水。

许思麦纳闷，至于穿过大半个班级吗？

我们好像没那么熟吧？

这也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许思麦觉得自己可能都比他强。

但对方丝毫不以为意，自行解释道：“我的新位置就往后挪了一个，三秒就搬好了，我的新同桌周毅先还卡在半路，我不想看前面俩人热火朝天地聊啊聊啊，我就来帮你了。”

许思麦远远地看了一眼，贺信维和孔卓仿佛自带结界般地身处闹市之外，正聊得仰头大笑。

位置不需要怎么动也太方便了，许思麦想。

不过现在也有免费劳动力。

于是许思麦就拎着板凳背着书包，跟在林闯身后慢慢往前挪。

看林闯费劲又坚持的背影，倒是想起来小时候路畅非要骑自行车带她的样子，明明没那个力气还非要逞能，最后双双摔个狗啃泥，膝盖上现在还有留的疤。

一番回忆下来，林闯的形象赫然在她心里好上许多，许思麦顿时从林闯身上打量出了几分男子气概，就是稍微有点儿违和。

当林闯和前方的周毅先双双推着桌子和其他同学卡在一起僵持不下时，许思麦正清闲地侧头往窗外看。

一缕缕晨光穿过玻璃泻进来，金黄色，很柔软，一点都不刺眼。

七点多的清晨，走廊里是其他班级的朗朗读书声，教室里调换桌椅的喧闹嘈杂，黑板上写着昨天的作业，身边的同学都好似自带光芒，这么美好的场景，许思麦愣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一句带点文化的诗词语句。

“操，太阳都出来了。”

陈彦杰在许思麦身后不远处出口蹦出一句脏话。

许思麦眼里的滤镜也随之碎个了精光。

一位同学把卡在几张桌子间的一个不知道谁遗留下来的凳子抬上自己的桌面，稍微调整了一下方向，顺势把桌子推出包围后，整个堵塞口终于一下子通顺了。

郭娟回来的时候，班里的所有座位都已经调换完毕，看到学生都自觉地开始早读，满意地巡视两圈也回办公室喝茶了。

许思麦欣赏着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面内心极度舒适，觉得自己的初中生活总算是步入正轨了。

积极、快乐、有上进心，每一天都变得更有意义。

*

今天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许思麦收到了两个苹果。

一个是王若乔给的，一个是江雨帆给的。

苹果被印着圣诞老人的红色纸盒子了装起来，她俩说今天是平安夜，要吃苹果。

许思麦从小学开始就不喜欢过这些洋节，不过令她意外的是今天竟然都十二月二十四号了。

可能这些天许思麦充实了太多，枯燥又没新意的日复一日，让她根本没心思数着本子上的日历看今天几月几号星期几。

想想也正常，大家都换上棉袄了，说话也有长长的白气冒出来，校园里的树也都秃的差不多了，除了那几棵常青树。

许思麦把苹果放进书包里，很不好意思地解释自己没注意今天是平安夜，明天圣诞节会带圣诞果的。

所谓圣诞果不就是拿一些印花塑料膜或者卡通纸盒子配上拉花把一只平平无奇的橙子包装一下吗？

但是第二天她还是带了，因为总得回礼并且表现出合群，毕竟也带着一点儿美好的祝愿。

但下午第一节课课间的广播通知一下子破坏了这种热气腾腾的氛围。

“现在，不允许过什么平安夜圣诞节，你们今天给我带进来的苹果、橙子、柚子或者是什么，不论是送给谁也好自己吃也罢，都给我放起来不允许拿出来，要不然我巡班的时候搜着一个踩烂一个！”

说着是通知，不过是校长老头儿自己用家乡话气急败坏地警告罢了，引得班级里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

“卧槽？带个水果都要管？”陈彦杰嘴里发着牢骚，手里的刀却不停，一个橙子利落地被分成了四份。

“警告的就是你这样的人。”许思麦见他又从桌洞里掏出一个苹果，拿着刀削来剁去的样子滑稽得过分。

“一看就是新东方的好苗子。”

王若乔精准夸赞，想到电视里的广告，许思麦一下子笑出了声音。

“谁说拿刀的一定是厨子？小爷我怎么不能是位悬壶济世的医生？说白了你们就是偏见！！！”陈彦杰把切好的橙子和苹果分给她们，也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徐律桌边两个。

不出所料地被退了回来。

“真不养生，补充维C都不知道。”陈彦杰愤愤地把一块苹果塞进嘴巴里。

“不喜欢吃不行？”徐律停下手中的笔，抬脸看他，不知道是因为有点感冒还是什么，有点瓮声瓮气的，听着呆呆的。

“啊？你早说你不喜欢嘛，那柚子呢，我晚饭的时候买一个？”

许思麦觉得陈彦杰狗腿得过分，而且已经狗腿了快一个月了。但徐律好像还挺记仇，就是不待见他，不喜欢跟他讲话，或者说人家更爱学习吧。

“……”徐律少有地翻了个白眼，“你抱着它刚走进校门的时候就得被老古板踩烂。”

“奥……”陈彦杰在大脑里幻想了一下整个场景，然后分析道：“那老头应该根本追不上我。”

徐律更少有地对他笑了，还是停不下来的那种，惹的许思麦和王若乔也哈哈大笑，笑完了也没明白哪里好笑了，可能是徐律的笑点太特别了。

第二节课预备铃刚打响，郭娟就带着英语书站在班级门口二次强调：“刚才年级主任特别叮嘱我们看紧你们，校长通知过了就不要再以身试法，来学校里是来吃水果过洋节的还是来学习的？一个二个都给我听点话。”

郭娟在门口又盯了一会，转而弯腰问坐门口第一排的杨成待会上什么课，杨成答语文课。

她便皱着脸训斥道：“语文课老师没来不知道背书的吗？预备铃都响多久了？”

语文课代表这才慌慌张张地领背《龟虽寿》。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听着背书的声调一声更比一声高，郭娟终于满意地去十八班上英语课了。

*

晚自习上课前，陈彦杰真抱了个柚子回来。

据他描述，本来他是把棉袄脱下来包着柚子走进校门的，结果没注意棉袄搂的太紧，兜出来一个圆滚滚的形状，站在保安室门口的校长非要他把棉袄穿上才肯放他走，陈彦杰寻思着这哪成啊，拔腿就跑，还故意从校门口左边第一个楼梯往上跑，赌老头肯定想不到他的班级在最右边一栋楼。

正当他拿着小刀正把柚子皮剥掉的时候，校长却直接从后门走到案发现场，站在陈彦杰背后问道：“甜吗？”

众人傻眼，被校长突如其来的到来吓得坐得直挺挺的。

“没尝呢，我怎么知道甜不甜。”

陈彦杰没耐心地回答，正在掰果皮的手却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