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教室随意坐下，旁边就有个皮肤甚白的圆脸姑娘拽了拽锦瑟的袖子，道：“你便是新来的乔侍郎千金吗？”锦瑟客气道：“正是，喊我锦瑟就好。”圆脸姑娘道：“我爹爹是太常少卿，我叫柏秋芸。”

锦瑟被这个姑娘的自来熟搞得有些无所适从，只好使出了上一世很熟练的社畜必备技能—商业互吹：“秋芸这个名字真好听。”这个姑娘一点没听出其中的敷衍，觉得这位新来的同窗很是友善，满意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还不忘好心提醒她这节课的先生很严厉，切不可开小差。

西坊书院课程出乎意料的丰富，基本是按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设置的，锦瑟这些小姑娘最大的也不过十岁，都是启蒙阶段，课程十分简单，尤其是算术这门课程，对于掌握了现代高等数学的锦瑟来说，简直信手拈来，因此深得算术先生喜爱。而最头痛的就是骑马射箭，每次坐在马背上还是止不住手脚出汗，恨不得不顾形象的直接抱住马脖子。

锦瑟已经入学半年，暑去冬来，已临近年关，众书院都放了冬假，雪大路滑，老夫人也交待众人不必早晚请安。锦瑟难得可以关起门来静心赏雪，干脆和初夏晚春躲在屋里烤红薯吃。房间里有地龙，烧的整个屋子温暖如春，晚春找了块波斯地毯铺在地上，在上面放了个小几。对于锦瑟来说，既不用上学还不用见祖母那木雕般的脸，躲在自己的小院中，简直没有比这再好的生活了。

她舒服地在毯子上打了个滚，见初夏还做了几个胡饼，就建议她把羊肉塞进去，撒上点辣椒，香得简直能吞下舌头。几个人正凑在一起研究红薯有没有烤好时，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还没进屋就闻到香气了，你又在吃什么。”　三个人听到这个声音俱是一笑，晚春忙起身打帘，对徐思远笑道：“表少爷来了。”

锦瑟看到徐思远也很开心，二人都忙着读书，自从中秋节家宴之后再没见过面，如今见面分外亲近，拉着徐思远坐到桌前，说：“刚烤出来的胡饼和羊肉，表哥快尝尝。”“你倒是会享受，我可不白吃你的，”说着拿出个纸包，“上次你让我帮你找些讲历史和我朝风貌的书，我看这两本比较适合你看。”

锦瑟打开一看，是《大兴风物志》和《大兴史实考论》，都是颇有名气的好书，知道他是用了心，十分诚心地道谢，又觉得轻飘飘一句话分量不够，便许诺下次亲自给他做饭。

徐思远对她这三句话不离吃的样子很无奈，长辈先生都教导他不可过分追求口腹之欲，到了锦瑟这倒把能吃会吃当成了一个天大的优点，一有空就琢磨新的菜式，他丝毫不怀疑如果她投生到个平头百姓家，定会去开个饭馆，说不定生意还很好。

心里想象着她卷着袖子在烟雾缭绕的大锅面前指点江山的样子，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来，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快，对锦瑟说：“好，表妹可不许赖账。”表兄妹又在一起说了会话，徐思远看她笑得开怀，俨然一副从小无忧无虑的少女模样，不由生出几分庆幸来。

他七岁来到外祖母家，虽然外祖一家对他从无怠慢，父母也经常寄信回来，但自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难免会有寄人篱下之感。他看到当时不过四岁的锦瑟，在家宴时总是默默无语地坐在角落里，和长辈说话也唯唯诺诺，生怕惹了人不开心。

他自然是知道锦瑟的身世，看她粉团子一样的小姑娘受了委屈还不敢哭的样子，在其他兄弟姐妹肆意玩闹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可怜。心中生出一种同命相连的感觉，便不自觉地开始接近她，为她擦掉眼泪地同时好像也保护了那个离开父母忐忑无助的自己。

万幸的是那个委屈包现在长成了这样明媚的姑娘，既坚韧又乐观，比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样子还要好。徐思远拉回自己的思绪，看外面好像又在酝酿一场大雪，便起身告辞，锦瑟也不拖拉，让晚春给他取来烘干了的大氅，又热情地给他包了两个烤红薯，把他送出了门。

这个年关过得平平无奇，反正锦瑟向来都不是主角，只跟着大溜祭祖、守夜就好。俞汀兰的小儿子如今快满周岁，牙牙学语十分可爱，还很机灵的往他祖母和爹爹怀里扑，连祖母都如铁树开花般笑个不停，抱着他不撒手。一向习惯祖母偏爱的乔怀瑜甚是不舒服，还闹了一场，最后被乔建章罚抄《金刚经》，锦瑟冷眼旁观，觉得比话剧还好看些，权当无聊日子里打发时间了。

元宵节一过，书院便重新开始上课，锦瑟来到教室，发现一大早就人声鼎沸，这些大家小姐们都激动难以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忽然一个风一般的身影朝锦瑟冲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锦瑟看着她过了个年愈发圆润的脸，没忍住捏了一把。

柏秋芸太过兴奋，没注意她这小动作，大声道：“锦瑟，你知道新来的我们的骑射先生是谁吗？”锦瑟一头雾水：“咱们的骑射先生换了吗？”柏秋芸恨不得给她一个大白眼：“换了换了！原来的冯先生年前就递了辞呈，新来的是叶小侯爷叶长庚啊啊啊啊啊！”

锦瑟被她叫的晕头转向，秉着不耻下问的精神问道：“叶小侯爷是谁。”柏秋芸像看个不明生物一样看着她：“你不知道吗，叶小侯爷是镇国大将军长平侯的独子，他母亲是年轻时艳冠京华的清河崔氏嫡女，有那么美的母亲，他自然也长得很俊秀。”

看她开始色令智昏，锦瑟只好轻咳一声，柏秋芸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只好接着说：“他自五岁起就成了太子伴读，到如今不过十一岁，就被太傅称为‘独占京城风流’。”“那他为什么来当先生，而且还教骑射，不应该教诗文吗。”锦瑟直觉自己说出这句话一定会被鄙视，但又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