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跑快些！这里有好多紫黑的桑果儿，都没人发现呢！”说话的女孩不过十来岁，嗓门极大，话音未落已经如猴儿似的窜上了树。

“就来，就来！”应声而来的小女孩看起来五岁多，跑得气喘吁吁，头顶两个揪揪一颤一颤的。正是倒霉重生的商飞鸢，如今的农家女余多。

自从放开过往，余多便老老实实当起了小孩儿。这五年来，为了填饱肚子，没少跟着精力旺盛的阿姐满山坡的跑。真正是神农尝百草，吃遍了看起来能入口的。

不过这桑果儿酸酸甜甜的，确实是美味，余多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阿姐，你往旁边让点儿，给我腾个位置，我也想爬上来摘。”余多仰着小脑袋摩拳擦掌，正琢磨着从哪处上去比较容易。

“哎哎哎！你打住！你可还记得上次爬树刮烂了一条裤子，上上次踩空了树枝摔折了胳膊，再上上上次……”燕奴一听，连连摇头不肯。

“好了，阿姐你别说了，那我不爬了还不成吗？”余多见燕奴一件一件数着自己的丑事，赶紧止住了她的话头，有些憋闷的站在树下仰头往上看。

“那我不说了，阿姐把树枝踩低些，你在树下也摘得到！”

“那我要这枝，这枝熟透的桑果儿多！”余多努力地踮脚，伸手去够头顶那枝结满红中泛黑的桑果儿的枝条。无奈个头太矮，总差着一段距离。

“哪一枝？”燕奴转着个小脑袋四处望。

“你左脚下的那枝，抓紧点儿，别掉下来。”余多努力给燕奴指着方向。

枝桠交错的树丛间，就见燕奴一手揽着树干，一只脚探出去准确的踩在了余多手指的那根树枝上。挂着丰硕果实的树枝便垂在了余多眼前，她赶紧拽住，专门挑拣着发黑的桑果儿吃起来。

入口一咬，甘甜的汁水在嘴巴里爆开，一口一个别提有多畅快了。洗干净再吃？那是不可能的，这几年的生活让余多深深明白，讲究公主仪态早晚是要饿死的，吃到嘴里的才是自己的。

吃完了这一枝，余多又换了另一枝挂满黑桑果的。照旧让燕奴踩低了些，自己伸手拽住继续吃起来。一边吃还不忘嘱咐：“阿姐，你可别弄到衣服上了，小心阿娘又说你。”

“我知道，我看着呢。”余多听见燕奴心不在焉的答道，便知她没听进去。

挑挑拣拣吃着，没多大功夫，余多便感觉有些饱了。她在附近转了转，寻到了几片芭蕉叶。又回来摘了些熟透的桑果儿，用芭蕉叶包着，预备带回去给爹娘吃。

待夕阳西斜，地里的农人三三两两扛着锄头回家时。余多才将燕奴从树上唤了下来，两人一人抱着一包芭蕉叶裹着的桑果儿往家跑去。

余多步子小，跑得慢，又落在了燕奴后头。她也不急，索性不跑了，在后头快步走着。反正过不了多久，阿姐没瞧见自己，自然会停下来在前头等着。

“韩怀瑾，死了爹，寡妇娘养没爹教。韩怀瑾，死了爹，寡妇娘养没爹教......”

余多抬眼望去，一群半大的小子正将一个身着粗布长衫、背着书篓的冷脸小郎围在中间，嘴里齐声念着顺口溜奚落他。

又是那群混小子！

余多顿时火冒三丈，想也不想的就冲了上去，板着小脸大声训斥道：“怎得又是你们？上次的竹笋炒肉还没吃够吗？再这样欺负人，回头我继续告你们的状去。”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被围在正中的韩怀瑾眸中冷光一敛，松开紧握的拳头。他缓了神色，抬头间又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

领头的小子一见余多，操着变声期的公鸭嗓子怒道：“多管闲事！上次你害的我们被揍一顿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们偷了里正家里的桃儿，本来就做错了事，挨罚是应当的。”余多毫不示弱，弯月一般的眼睛此时睁得溜圆，怒视着对方。

“要不是他骗......”领头小子伸手指着被众人围住的韩怀瑾，气呼呼的说道。

话尚未说完，被围着的小子们七嘴八舌的打断：“长舌妇......凶婆娘......打她......多管闲事的害人精......打她！”

领头的那个被拱地下不来台，心中的火气越来越旺。喘着粗气就要朝着余多撞过去，还没碰到人呢，就见他身子一矮，整个人趴倒在地。

方才还沉默着任由他们嘲笑的韩怀瑾，见情形不对，一脚踹在了那领头小子的膝盖处，将余多护在了身后。他本就眼眶深邃，鼻梁挺直。此时垂眼冷冷打量人的时候，越发显得眉目凌冽，如那天边高山间上的皑皑白雪。

趴倒在地上的那领头小子被看的不由一颤，脸上露了怯，他撑着地爬起来，勉强扔下一句狠话，便领着其他人跑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你小时候是如何推我的不会忘了吧？以后就拿出这劲来，别人如何欺你，你便如何还回去。”余多见人都跑了，这才从韩怀瑾背后探出身来。

“那岂非是只懂使蛮力的莽夫？”韩怀瑾笑着转过身，目光专注的看向余多。

此时夕阳如橘，仿佛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涂抹了一层蜜糖，便是那浓密纤长的睫毛也被扑了一层金粉，好似一双翩跹欲飞的金蝴蝶。

“蛮力怎么了？能解决事情便成。你可不要读书读呆了，读成个小酸儒！”余多急了，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心想眼前这小郎虽然小大人了些，到底还是很有些灵气。若是眼睁睁看他读书读成个小老头，然后再变成个老老头，岂不可惜？

“你小小年纪，倒也知道酸儒？却又是从哪里听来？”韩怀瑾有些好笑的问道。

“我胡乱听说的罢了。”余多有些心虚，含混应付着。

好在韩怀瑾也没有深究，闻言只拿葱白的手指在余多额头点了点，教训道：“往日教了你多少遍，见面该唤我阿兄，倒也不见你记得这样清楚！”

“阿兄！阿兄！阿兄！”余多拂开他的手指，揉着额头赌气的连声喊道。衬着桑果汁水儿染花的小脸，娇憨万分，灵动无比。活脱脱一个撒娇耍痴的小娘子，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模样。便是叫她自己来看，怕也是不敢认的。

韩怀瑾瞧她如此，强忍了笑意，轻咳几声夸赞道：“今日难得见妹妹如此乖巧听话，阿兄甚慰！这里有一包芝麻棍糖，且拿回去吃吧！”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

“我不要，你留着自己吃吧。”余多不想接，每次见到了都会被塞一些吃食，余多再厚的脸皮也不由得脸红起来。

“果真不吃？再不吃，那这糖可就要化了。”

“妹妹，妹妹。你快点儿。”余多还想拒绝，瞧见之前跑远的燕奴又跑了回来。

韩怀瑾见燕奴来了，将手里的油纸包直接放在余多怀中抱着的桑果儿上，笑着道：“小馋猫儿，快随你阿姐回家去吧。”说完转身便走了。村子里虽然不甚讲究，但是男女过了十岁也是要避开的。

余多看着韩怀瑾快步走远的身影，老气横秋的感慨道，这小时候浑身长刺的狼崽子什么时候学会了温文尔雅的做派？

“妹妹，又发什么呆，赶快回家去了。”燕奴瞧见余多在那傻站着，拉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