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罪魁祸首的她，不敢再说一句，瞥见祖父拄着拐杖，在忠叔的搀扶下，一步步移到大哥面前，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有些不忍再看。

“墨书，宫里的旨意还没有下来，你五嫂大着肚子，墨言的媳妇性子软弱，听到消息身体撑不住已经晕倒在床了。阿辞才九岁，性格又鲁莽直率，家中的事......还得你们夫妇撑着！”

顾老侯爷尽显疲倦之态，“这棺椁，你五叔临去之时已经准备了他的，但是阿言和阿霆的还未曾......咳咳......”

顾老侯爷额头一直冒着汗，眼泪还含在眼窝处。

“祖父......”

看着这跟自己亲生爷爷一样年龄的老人，老泪纵横的模样，顾玖心中不忍，眼泪止不住的顺着脸颊落下来。

“二弟和三弟的棺椁，府中该准备的，敏舒已经派人去准备了。只是五弟.....祖父，你还是没有消息吗？”

疑问的话语，肯定的语气，顾墨书知晓，五岁的弟弟虽然只是个小豆丁，什么都做不了，但是还是要早点找到他，否则一旦被圣上的人马找到，肯定凶多吉少了。

大哥嘴角的轻蔑，再怎么冷情，也盖不住他眼眸深处对祖父的担忧。

“阿琛自三岁离家，我这几年一直在派人打听，西域和北疆那边也派过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顾老侯爷轻叹一口气，他知道这条复仇路，墨书一定要走！

但是阿琛，顾家最小的血脉，他是真的不知道在哪里？

若是有人知道，能看在他行将就木的份上，告知他，他也不算愧对列祖列宗，终为顾氏家族留了一丝血脉，可以死而瞑目了。

“祖父，这话你觉得我信？”一声冷哼，顾墨书甩了下自己的衣袖。

“阿书，等宫中旨意下来，祖父便奏请圣上，让你继承侯爵。你能不能.....”

他一把老骨头了，半截入黄土的人，怎么都不重要了，可怜他的亲孙女，才九岁，父亲战死沙场，母亲随即自刎殉情的时候，她才两岁。

可是，他知道：墨书肯定会拒绝，这是他们一早便商量好的一出戏。

不过，可怜的阿辞，她以后该怎么过呢？

可怜他顾氏一门忠诚，到头来还是狡兔死、走狗烹，几乎落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若不是墨书的当机立断，只怕，他连阿辞都保不住！

“祖父，顾侯爷！爵位，我从来都不稀罕！我已经奏请圣上，去南疆镇守边关，五年不回京。圣上已经封了我做骠骑大将军，等家中丧事办妥，我便离京。想让我帮你照顾孙女，可以！告诉我顾墨琛在哪里？”

明明俊秀清朗的面容，可是脸上那股阴狠是怎么回事，是在做戏吗？

顾玖记得，自己写书的时候，有这样构思过。所以，顾墨书应该还是她写的那个温润如玉、足智多谋的顾墨书。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阿辞好害怕。”

知晓大概真相的顾玖，也加入了这场剧本里。慌乱无助的侯府嫡孙女，满脸哀伤的老侯爷，再加上大哥一脸阴冷，浑身散发着夺命的气息。

顾府，真的是好不热闹！

顾玖顶着顾墨辞的身体，拿出她撒娇的气势，轻拽着顾墨书的衣袖，眼眶里含着泪，眼睛睁大，正好把她无辜懵懂的特点暴露无遗，樱桃小嘴再嘟囔起来，活脱脱一个肉包子。

“顾侯，你还有半炷香做选择！”

顾墨书留下这句话，转身轻揉了几下顾墨辞的头发，笑着离开了。

“大哥！祖父！”

搞得顾玖很为难，她想追上大哥，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可是，看着形单影只的顾老侯爷，她又于心不忍。

纠结之余，朝门口看去，已经看不见顾墨书的身影了，算了，还是陪陪丧子丧孙的孤寡老人吧！

“祖父！”亲昵的唤了声，顾墨辞便落座在顾老侯爷的身边，一言未发。

只能一下一下拍着顾老侯爷的背，让他的咳嗽缓一缓。

别说亲祖父这般悲痛欲绝，就连她这个顶着人家嫡孙女一身皮的外人，刚刚看到竹简行军记录书上记录的点点滴滴，心脏都好似揪在一起，针扎般儿疼，有点喘不过气来。

看着眼窝里还是带着泪老人，顾玖这颗心脏呐，真不是个滋味！

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怎么就能是她创作的呢？

“你大哥这是跟祖父生了嫌隙，你别怕，祖父会护着你的！”

顾老侯爷缓过气来，轻拍着她的手背，悉心宽慰着。

“等你二哥、三哥和五叔的棺椁回来后，你须紧跟着大孙媳妇，看她需要帮忙不？咳咳......都怪祖父，早年间没有请嬷嬷给你教一下闺阁之事。你两岁时，父母先后身亡，祖父总想着家里就你一个女孩子，宠点没事。这管家之权，便一直都在你大哥大嫂手里，祖父......”

顾老侯爷话还没说完，一口气没上来，便晕过去了。

顾玖手忙脚乱，只顾喊人“祖父！祖父.......”

院外来了几个侍从，从她怀里接过老侯爷，许是落水的后患还没有过去，忠叔刚喊人将老侯爷抬走。

身后便传来山药那丫头的喊声“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来人呐！姑娘晕过去了......”

随即赶紧唤了几个丫鬟，将四姑娘背回她的景泰阁。

“姑娘这是怎么了？”

山药一路跟着姑娘，从前厅到闺阁中，看着府里李大夫把了半天脉，一声不吭，只是默默的叹了两次气，心里越想越着急。

“照理说，寒症已经发作过了，身体已经大好。”

李大夫也有些疑虑，难道是四姑娘身子落水之后，过于娇弱，一时伤心过度。

可是，手里把着的脉，明显不是因为伤心过度才引起重度昏迷。

若是伤心过度的昏迷，不出半炷香功夫，应该便醒了。

四姑娘已经昏迷了两个时辰，他从最初“伤心过度，引起的昏迷”这个理由，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显示出自己并非庸医。

“这可怎么办才好？姑娘才捡回一条命，怎么偏偏府里最近事这么多，大少爷是怎么......”

山药嘴里的嘟囔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山桃打断了。

“慎言！礼教都学回去了？祸从口出四个字你不明白吗？”

山药不满的抬起头，“我说的都是实话嘛！”她不聪明，只知道在外出征的二少爷、三少爷和五爷战死了，但是其他发生了什么事，她又猜不到。

但是大少爷对老侯爷说那些话，根本对侯府没有安好心，实属大逆不道！

这点好歹，她还是能分得清。

顾玖额头不停得沁着汗珠，秀眉微蹙，右手紧紧拽着绣被，紫蓝色上面绣着山竹得绣被，在顾玖得手心里起了一层又一层得褶皱，山药唤了一声又一声的“姑娘”，顾玖仍没有睁开眼睛。

“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个世界吗？”

九岁的顾墨辞言笑晏晏，声音如百灵鸟得叫声一般清脆香甜。

顾玖眉头紧蹙，不解的看着眼前这穿着粉色衣裙的九岁小姑娘，“不是你吗？让我帮你护住顾府！”

小姑娘摇摇头，小小的脑袋，撑在微胖的身体上，有些滑稽，“不是帮我，是帮我们！”

“你的意思是，现在我是你，帮你也是在帮我吗？”

小墨辞是这个意思吗？顾玖有些不肯定的将疑问抛回去。

小墨辞点点头，又摇摇头，顾玖被这波操作搞迷糊了，这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这些可以先放着，她守住顾家，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吗？这么想着，也就开口问了。

“不知道。”小墨辞先摇摇头，又开口解惑。

“那我怎么才能回去呢？”

“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来到这本书里吗？”

“赎罪。”

顾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她以为小墨辞还是会说“不知道”，未曾料到最后一个问题，给了她匪夷所思的答案。

赎罪，赎什么罪？

“阿辞不知道。”

小墨辞有些委屈的瘪瘪嘴，眼眶有些发红，将左手食指塞进自己嘴里，轻轻吮吸着。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顾玖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古代的女子都早熟些，一般15岁及笄便会嫁人。

她写的小说中，九岁的小女孩不应该是这个模样吧，怎么头发下垂，没有扎总角。她当时为了写书，区分女子的年龄，就将八九岁到十三四岁女孩的发型，叫做总角。

因为是把头发中分，在头的两侧束成两结，形状有点像牛角，就像床上现在躺着的顾墨辞，头上扎的便是叫“总角”的发型。

等到十四五岁及笄或者定亲的时候，会梳飞仙髻或者燕尾，总之头发会束起来，佩戴上发簪，表示已经成年，可以许配夫家或者已经定金，择日成亲。

难道这是小小墨辞？还是说她失忆了？

“小墨辞，你几岁了？”

终究是没能忍住，顾玖摸着小墨辞细软柔嫩，还散发着竹子香味的头发，活脱脱像一个拐卖小孩子的毒妇。

“阿辞三岁了！”

什么！

听到这句，顾玖的右手差点从小墨辞的满头黑发中扯下一撮。

怎么这么乱？

她顾玖写的小说，怎么逻辑这么多bug？牛头不对马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五颗星的话，她应该最多打半个星吧！

忽然，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似仇人索命一瞬间射入顾玖的记忆中。

“顾玖，不如你也来尝尝这孤苦无依、家破人亡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