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宋帝王坐下判官，宋玉，见过帝界六殿下。”

“有礼。”帝绝命拱手回礼。

一番寒暄，宋玉便侧身说道：“殿下请随我来。”

宋玉半步落后帝绝命，指引方向，一边的梦女瞧着潜伏在鬼门关附近等待下次鬼门关开启的鬼魂，甚至好奇：“刚才你说执念，可他们都死了，还会有执念吗？”

“只要还能思考，便会有。”宋玉笑道。

“那可真的会有人闯过？”

宋玉的神情有几分怪异：“有的。”

郁垒贪玩心善，神荼威严公正。两位鬼帝轮流苏醒看管鬼门关，每当郁垒醒着，总有那么些灵魂得到郁垒的青睐可以重回凡界，待执念消除再接引而归，未归者，冥界也不再收。冥界不收的灵魂便会去往鬼界，或者自然消散在天地之间。

离了城，入眼的是一条河，其实说河也不恰当，这河面太宽，沿线太长，不见尽头，至于对岸也是隐约可见一条红色的地平线，河面上架着一座石桥，看着平平无奇。

“这是奈河，世人也称其忘川或者黄泉。”

这忘川看去，清澈无比，不见浊质，然任凭梦女他们如何瞧都瞧不见河底的模样。

“早就听闻幽冥界有忘川，却不知这忘川与那不周山的弱水，西王母坐下的天河相比又如何。”这次帝绝命没有阻止梦女的问话，只因他也想知道这忘川的奇特。

面对这问，宋玉笑容不变：“各有千秋罢了。”

但帝绝命分明从这人眼中瞧出了不屑。

确实不屑。弱水三千，传闻这弱水是由三千滴其重无比的重水凝练而成的宝物，每一滴都蕴含无穷的重力与引力，然而除了这一点外，这弱水没有任何的作用。至于西王母的天河，本就是西王母的法器罢了，天河水不过是其外在的表现，环绕昆仑，阻挡外来者。

而忘川，只一点便远远超过了这两物。忘川本身蕴含时空之力，这是自诞生之初便拥有的自然伟力。

“姑娘，别上桥。”宋玉阻止了正要替帝绝命探索石桥的梦女，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此桥名为奈何桥，不过生人，只过亡魂。”

过个桥还这么多破规矩。

“来了。”不管这三人如何想，宋玉笑看那河面上逐渐靠近的黑点。

仿若一瞬间的事，一艘木筏便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停靠在了河岸。

帝绝命目色深沉，这是空间之力，幽冥界果真是可怕，即便是撑船的老者都掌握着空间的力量。

“这位是渡老，他会将三位带到对岸。”宋玉说道，对着老者拱手弯腰，“渡老，便拜托您了，这个几位是十殿阎王的客人。”

老叟身裹蓑衣，那宽大的斗笠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只瞧见那削瘦的下巴。老叟点头，招手示意帝绝命几人上船。

“宋判官不与吾等一同。”帝绝命并未立即上船，而是看着宋玉。

宋玉歉然道：“并非在下不愿陪同，实在是亡者不渡忘川。在下虽已修得肉身，但在本质上来说，依旧算是亡者，故是上不了船的。”

死人上不了船的话，那这渡老呢。

“这位渡老，是活人吗。”说着这梦女便想去摘一摘那老叟的斗笠。

宋玉摇头：“不，渡老非生非死，游走在阴阳之间，是我幽冥界最为古老的存在之一。即便是十殿阎王，五方鬼帝都要礼让三分。”

听闻此言，梦女猛地收回手，帝绝命弯腰施礼，身后天啸与梦女也不敢怠慢：“冒犯了。”

渡老并无反应，只是示意三人上船。这次帝绝命三人并没有犹豫，直接上了船，宋玉也踏上了奈何桥，望着远去的渡船，收敛了笑容，目色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船后，帝绝命还好，但是天啸与梦女却觉得周身无比的寒冷，仿佛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了一般，坐立不安。

在船尾撑杆的渡老抬头，竹竿在河面拍过，没有水花击起，但河面却也泛起了涟漪。渡老这番动作后，那种阴寒的感觉却淡了不少，也没有了那种窥伺感。

如果强行渡河的话会是什么结果？

没有人将这句话问出来。

船上寂静无言。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那河岸已经印入眼帘，那一刻的惊艳，足以铭记永生。

触目惊心般的红色，如血，如残阳，美丽，却又带着凄凉，是死亡前最后的绽放。黑色的天空映衬着血红的花海，这或许便是地狱的模样。

帝绝命很快收敛心神，掌心聚气，拍在了天啸与梦女的后背，将两人唤醒。

“这花有古怪，居然有迷幻作用。”天啸面色难看，没想到以他的修为居然都着了道。

“嘶，竟和幻界的迷迭有相同的作用。”梦女后怕地拍着胸脯。

“那可不是迷幻，而是人心。”俊美的青年，一袭布衣，站在桥边，招了招手。

青年身边是一美貌妇人，乌丝半遮面，素手一抬，一株纯白的花从那忘川中出现落入妇人手中，妇人将其放入面前的碗中，交给身前的灵魂。那灵魂喝下，灵魂中便结出一株红色的话，脱离人体，落入那花海之中。

“这些花中存放的是万千生灵转生前的记忆，花开千年，千年后，花落忆枯，过往尽皆消散。”青年站在原地，伸手拂过摇曳的花朵，“三位的年岁亦不及百年，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前世是什么吗。”

“不想。”帝绝命说道，“也不愿。”

“哦，为何。”

“前世身消，那便是前世，前世种种，不过过往，何必在意，我是帝绝命，也只会是帝绝命。”

青年笑笑，没做评价，但是眼中却有着对帝绝命的欣赏。摇摇头指向奈何桥边那颗一人高的石头：“六殿下的来意，我已明确，那便是你们想找的。”

一块石头？怎么会是溯世镜？

似乎是看出了那三人的困惑，青年笑道：“不过是个名称罢了，鬼门关外万里黄沙，不依旧称为黄泉，所谓的溯世镜，不过是个名称罢了。”指尖一道青光没入石中，“你们称它溯世镜，我幽冥界的人更喜欢叫它三生石。可窥前世，可观今生，可探来世，是天地初生时的异宝。想好你们想知道的，站在三生石前，便可瞧见。”

“天啸，你去。”

天啸领命，走到溯世镜前，他负责追踪叛徒，所以这一路上他最为清楚。

溯世镜的表面荡起涟漪，一幅市井的画面便出现在了眼前。

女人坠落人群，两幼童出现在画面中，灰芒飞出，女子离去，这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画面逐渐翻转，两幼童的模样即将出现在众人眼前。

剑阁中，摆脱道一纠缠的天衍坐在窗边发呆，突然心有所感，唇角上扬，双目却充满了赤红。

“何人感窥吾。”

“噗——”天啸的灵魂如同受到了重击，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惨白，幸亏梦女及时将他扶住，但她的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

事实上，他们都看到了那双如血一般的双眼，一只眼中充满了这世间所有的恶意，一只眼中却是悲天悯人，却也重击灵魂。

天啸推开梦女。站直身体，抹去唇边的血迹，单膝跪在帝绝命的面前：“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我为何要罚你，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帝绝命扶起天啸，目光却还停留在溯世镜上，那溯世镜已经恢复了原样。

“如何。”青年绕过三人，靠着溯世镜。

“不知，您是否可为我解惑。”

青年摸摸下巴：“这个吗，其实也没什么，溯世镜虽然可以观三生，但是有些强者是能够感受到溯世镜的存在的即便那只是留在过去的幻影。”

“那到底多强才能感觉到。”

“嗯，这个吗，三十三重真界中，能够感知到的，屈指可数。”

沉默片刻，帝绝命说道：“多谢宋帝王解惑，多有打扰，在下也该告辞了。”

“慢走，不送。”

待帝绝命三人离去，那宋玉才从桥上走下，毕恭毕敬地站在青年身后。

“大人，既然知道大概的位置，为何我们不出手？”

青年摇头，笑道：“凡界的事，真界的事，我幽冥界从不会插手，狗咬狗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做就好了。宋玉啊，你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

“是属下多嘴了。”

“走吧，回殿吧，还有公务要处理呢。”

离开幽冥界的梦女不禁问道：“殿下，如今如何是好。”

“无妨，左右那至宝都在那凡界之中，若无意外，便是在那两幼童之中。”帝绝命说道，“天啸，你派些人去寻找。”

“属下领命，不知寻到后，属下该如何处理。”明明知道那之后会有恐怖的存在，天啸依旧想得是如何完成帝绝命的任务。

“什么也不必做。”

“这。”天啸不解。

“呵，这至宝若真的寻回，可会落在我的手中。”帝绝命笑问，见两人摇头后，目光多了几分锐利，“你们也清楚，若是寻回，绝对不会落在我的手中，既如此，我又何必去寻。况且，我帝绝命又何须凭借这些外物，得之不过锦上添花，得不到也不过可有可无，还是让我那些兄弟头疼吧。”

“那殿下又为何花费力气去寻溯世镜？”

“总归是要给帝界一些交代的。”帝绝命说道，“梦女，有关那边陲小城中的人便不必理会了，终归是些小人物罢了。”

“梦女知晓。”梦女一番犹豫后，还是踌躇着开口问道，“此次殿下奉命追回至宝，却使得至宝丢失，回去之后怕是会受到责罚。”

帝绝命覆手而立，如同立于天地间，神色高傲却非傲慢：“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又能奈我何。”

“是属下多虑了”

“呵，也该去会一会那些老不死的了”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