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那不能吃！”

脸绿的苦无寒一个箭步窜到天衍身边，将对方拉起，拍掉对方手中的灵土：“这是土，是土，不是吃的！”

“有道韵。”

“那是大道之土，当然有道韵。”苦无寒露出自得的模样，这灵土根本就已经超出了灵土的范畴，蕴含大道法则，就连那息壤都是比不上的，可是，“那也是土，不能吃！”

“饿。”

嘴角抽了抽，苦无寒道：“就道一那个傻小子怎么可能会饿到你。”

天衍想了想，指着灵土，又指着生长在上面的灵材药草：“道韵，饿。”

“等等，我捋一下哦。”苦无寒摆摆手，道一又不在这里，他还要猜一猜天衍到底想说什么，片刻后，苦无寒的眼中充斥着骇然，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几分颤抖，“你，不会以道韵为食吧，普通的食物根本就无法给你饱腹感。”

天衍理所当然地点头。

“你没有同道一那小子说？”

摇头，他可以捕捉空间中游荡的零散道韵，只是这些道韵太少了，还没有苦无寒养的植物内蕴含的道韵多呢，每次吃完都可以很长一段时间不用进食。

“我记得跟你说过，你生活在人类的世界，就该变得像个人吧。”

点头。

“你做了吗？”

点头。

“怎么做的。”

“吃。”

这一刻苦无寒被哽住了，很显然天衍根本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小衍，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才是人。”

天衍看着苦无寒，双目澄净，如同刚出生的婴儿。

一声轻叹：“是人，便会有七情六欲，七情指的是喜怒忧思悲恐惊，六欲指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比如人类对美食的追求，这便属于味欲。再比如道一看见你时会开心，知道你受伤时会担忧愤怒，天赋低下的人会对天资卓越的人产生嫉妒，女人的爱美，男人的逐权等等一切，都属于人类的七情六欲。”

摇头，天衍并不明白这些有什么好追求的。

“既然你一直在吃，那我问你，你是为了什么吃。”

歪头。

“你刚才说饿，所以你要进食，这对果腹的追求便是一种欲望。”

点头，只是天衍没有说，吃不吃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只是有的吃为什么不吃呢。

“再来。”苦无寒招手，一枚火红的果子和一株幽蓝色的花出现在手中，苦无寒将两样物品放在天衍面前，“比如这两样，你会选择哪样，只能选择一个。”

天衍指着那株幽蓝色的花。

那一刻，苦无寒诡异的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为什么。”

“道韵，多。”

苦无寒深吸一口气：“忽略道韵的因素，难道你不觉得这东西很苦吗。”包括之前的寒阴草也是，明明正常人吃了苦得胆汁都能吐出来。

“苦？”道韵的味道没有苦的。

可惜的是苦无寒并不知道天衍在想些什么，还以为天衍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苦，可这要他怎么解释。

“这个，苦就是，就是……”换个稍微正常一点的人，苦无寒都能给他做出解释，可是面对着天衍，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用词，才能说明这个只要是正常人类都能够明白的词。

不过天衍没有让他为难：“苦，知道。”

苦无寒瞪眼：“哈，你知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吃下这些苦涩难以下咽的东西。”

“道韵，无味。”

“……”苦无寒长叹，指着那大片的药田，“那这么多，总有你喜欢的吧，不许根据道韵的多少来回答。”

望着那大片的药田，喜欢的吗，喜欢的话，是一种什么感觉，天衍摸着胸口，闷闷的，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并不觉得现在的状态有什么问题，好像从他出生时便有人告诉他，他本该如此，他无需有人的情感，可是为什么无论是苦无寒还是卓荔，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够像一个人。

见天衍一直不说话，苦无寒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需要的是道韵，那为什么还要吃道一做的食物。”苦无寒承认道一的厨艺很高超，可是这些东西对于天衍根本没有用，那为什么还要。

“他，好。”

听到这话，苦无寒目中燃起光亮，笑意也扩大了几分：“诶，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我问你，如果我做的饭，你会吃吗。”

摇头。

苦无寒笑得更开心了：“你看，明明都是对你没有用的食物，你却还是会吃下道一准备的，对吧，如果道一被人欺负了，你会不会欺负回去。”

天衍垂眸，想到那双剑，双剑欺负道一，被他打回去了，所以，算是欺负回去了吧：“会。”

狂点头，苦无寒笑道：“没错，虽然情感单薄，但是小衍，你其实也是可以拥有正常的情感的，喜欢就是一个很正常的感情，人类会喜欢很多东西，对食物，对权利，漂亮的，有用的。只要喜欢，便下意识的会保护，会想要拥有。你能理解吗。”

天衍了然，点头：“理解。”

“那你喜欢道一吗。”

“喜欢。”

“喜欢我吗。”

“不喜欢。”

“……小白呢。”

“不喜欢。”

“……这个呢。”苦无寒随手摘下一株灵材。

“喜欢。”

“……不，我觉得你不能理解。”

苦无寒此刻是相当的头疼，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年他还在外面纵横，收了一下徒弟，教导他们炼丹时，被他们的愚笨气得跳脚的时候。不，现在的感觉比那时候更加强烈，至少那时候没有这种无力感。

“好吧，或许喜欢这种感觉对你来说太困难了，那咱们从最简单的东西说起。”

盯着。

“你是需要道韵进食的对吧。”苦无寒瞧面前的人点头后，继续说道，“既然这样，从一开始你就应该同道一说明，道一不会伤害你，告诉他的话，他也能帮你寻找。”

“比如这些灵材，如果你跟道一说，你需要道韵来果腹的话，他在外历练的时候也能为你寻来这些东西，也不至于让你饿肚子。”

“如果你想要理解人类的情感，首先你得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而‘为什么’和‘要求’便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天衍看着苦无寒。

“比如现在，我从你的眼中看出了困惑，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你便可以问出为什么，说出你此刻完整的想法。”

“说了，能解决。”

哟，学的挺快的吗，这都可以发出疑问了，但苦无寒还是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要问。”

苦无寒摇头说道：“这不是这么理解的。你问了，问题不一定能够得到解决，但是如果不问的话，就肯定不会得到答案。”

天衍点头。

“再来说要求，你需要灵材对吧，现在跟我说‘我想吃那些灵材’。”

“我想吃那些灵材。”

“诶，对，就像这样。”

“继续‘要玩’。”

“要玩。”

“要休息。”

“要休息。”

“要……”

…………

如同木偶一般，苦无寒说一句，天衍也跟着说一句，这么来来回回折腾了半柱香的时间，苦无寒问道：“现在你说说看，你现在自己的要求。”

天衍指着灵土：“要。”

苦无寒嘴角抽搐：“不行。”

“为什么。”

“那我就再告诉你一点，你的问题，不一定会得到正确的答案，同样的，你的要求也不一定全都会被同意。”

点头，下一秒天衍便弯腰又去准备吃土了。

“说了不行，住嘴，不能吃。”

“为什么。”

苦无寒无奈道：“人类是不会吃土的。”

但天衍的脑海中却出现一副画面：“很多人吃土，树根。”

此刻，苦无寒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天衍的意思他是明白的，虽然不知道天衍是从哪里知道这样的事的，但还是解释道：“小衍，如果可以的话，那些人也是不愿意吃的，他们吃那些是为了活下去。”

“死了。”

“不吃，他们当场死，吃了，便能多活一些时候。”

“活着，重要？”

苦无寒苦笑：“自然是重要的，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了，如果可以的话，自然想永远活下去，否则古往今来为什么那么多的帝王都追求长生。”

“为什么想活着。”

“呃，这个啊，或许是因为人都有欲望执念吧，对这人世的留恋，所以想要活着吧。”就如同他自己，如果不是还有未完成的执念，活着也会像其他房间的一些家伙一样，在无边的孤寂中选择毁灭自身了吧，良久，苦无寒突然问道，“小衍，你会死吗。”

“不会。”

“可是，人都是会死的啊。”

苦无寒其实也没指望天衍能够理解死亡，毕竟连喜欢都无法了解的人，又如何去理解死亡呢。但是苦无寒也是羡慕天衍的，眼前的孩子就像是一张空白的纸，无论什么都无法在上面留下污渍，也幸亏一直都是道一这个拥有赤子之心的孩子陪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吧。

“希望你不会改变吧。”

天衍看着。

或许苦无寒不知道他今日的谈话对未来的天衍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就像他根本不知道那朝阳的白纸，背面却被黑暗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