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仵作的语气甚是笃定。

这话明明说的没头没尾，魏瑛却瞬间读懂了张仵作口中的那句“一些东西”，指得是什么。

面上的惊讶之色愈重：“您也曾碰到过？”

张仵作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眼底似乎藏着重重辛秘，叫人猜不透。

沉寂良久，张仵作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干仵作这一行当，已整整三十七年，什么不曾见过。”

说罢，似是不愿在这个话题之上停留，重又将话头转回到了女尸身上。

“既然你知道那些个东西的存在，我便也不藏着掖着了。”

“不错，脖颈上的伤口只是掩人耳目，女尸真正的死因，应当是被人吸光了精血所致。”

虽是隐约猜到了这个答案，魏瑛却依旧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若这凶手是同绿皮癞蛤蟆和女蛇妖一般的精怪，那他，便是找到凶手了，也无法将其降伏。

这一局，难道当真是死局不成？

魏瑛脸上染上一丝悲戚。

张仵作也听说了魏瑛今日在府衙内立下的军令状，对那糊涂知县的为人倒也了解一二。

那糊涂知县无甚本领，像这一类的案件，他向来都是，能找到证据缉拿真凶，那便找。

若是不能，便是拉个无辜之人顶罪，他也要想办法结案。

说他是个坏官吧，他又不贪不昧，还自掏腰包，干了好些个利民的实事，也算不得有多坏。

可若说他是个好官吧，每年判下的冤假错案又不在少数，当真又算不上什么好官。

这个案件，虽说女尸的死因、凶器都能推断出来，可基本无甚其他线索，也无目击者。

以糊涂知县府衙里那帮子人的本事，除非天上掉馅饼，否则，破案是不大可能的。

刚好碰上了一个无甚背景的过路书生，自然便想着拉他顶罪，草草结案了。

张仵作虽知此中内情，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他如今只是一个小小仵作罢了。

想了想，张仵作甚是惋惜地摇摇头，拍了拍魏瑛的肩膀。

“我在外头，有事随时唤我。”

说罢，径直离去，将内堂留给魏瑛。

魏瑛胡乱地点了点头，并未有开口说话，只自顾自地思忖着今日种种。

越想，便越是觉得此局无解，心下便越是悲戚，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苦笑。

“这才从西追出来几日，便已经在鬼门关来来回回好几趟，当真是天要绝我么？”

“呼”

又是一阵阴风吹过，带动着两旁的白烛不断摇曳，内堂里突然便明明暗暗起来。

魏瑛回过神来，转身欲走，却见身后的九具尸体身上覆着的白布，一一被风吹起。

一具具面色苍白，死状各异的尸体突然间全部露了出来。

尸体皆已被开膛破肚，脏器裸露在外，身上还带着风干的血痕。

在这忽然便明明暗暗的灯火中，魏瑛仿佛看见那一具具苍白的尸体，缓缓睁开了双眼。

如同一个个提线木偶般，四肢开始以各种诡异的角度弯曲，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只一明一暗，那些个尸体便悉数从木床之上爬了起来。

胸腔内的脏器随着尸体的动作，齐齐掉落，又因着肠子的粘连，便那般要掉不掉的挂在胸腔之内，随着尸体的动作在木床之上不断磨蹭。

“嘎吱”

九具尸体齐齐转头，朝着魏瑛望了过来。眼眸发白，嘴角无一不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魏瑛吓得连连后退几步，边退边哆哆嗦嗦地唤着：“张仵作，邢捕头。”

除了一片呼呼的风声同嘎吱嘎吱的关节扭曲声，再无其他声响。

魏瑛的心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掐住一般，恐慌到无法呼吸。

惊慌失措间，径直撞倒在了身后的那具无头女尸身上。

无头女尸像是突然被人解了穴道一般，也开始不断扭曲抽搐，僵硬的双手带着嘎吱嘎吱的声响，朝着魏瑛的脖颈而去。

魏瑛头戴枷锁，不好动作，只得左右晃动着身子，想办法从木床之上直起腰来。

无头女尸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双手随着魏瑛的动作，不断改变着方向，朝着他脖颈而去。

因着动作幅度太大，魏瑛背上的淡蓝色包袱被无头女尸一把拉开，包袱内的东西洒落一地。

“啪嗒”

那把粗看甚不起眼的扇子，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魏瑛的包袱之中，随着魏瑛的衣物一道洒落了出来。

无头女尸忽然停止了动作。

前头的那九具尸体也忽然停止了动作，只睁着那双惨白的眼，像是盯着无处可逃的猎物一般，定定地盯着魏瑛。

魏瑛一愣，随即拔腿便欲往外跑去。

然而，堪堪跑了两步，那群尸体又开始扭动着起来。

魏瑛往后退了几步，站回了折扇旁，那群尸体，便又像是投鼠忌器一般，定在了原地。

望了望地上的折扇，又再望了望那几具已经爬下了木床的尸体，魏瑛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连忙弯下腰去，想要将折扇捡起。

“想让我救你？”

一道空灵清脆的女声，忽的在魏瑛耳边响起。

魏瑛保持着那副弯腰的姿态没有动作，额角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许是见魏瑛半晌没有动作，那道女声再次响起。

“你想活下去么？”

你想活下去么？想，自然是想的。

正是因为想活下去，魏瑛才跑了整整一夜，跑到了墨城。

正是因为想活下去，魏瑛才不得不在糊涂知县那立下军令状，争取一线生机。

是呀，他想活下去。

可，自他离开西追开始，便像是惹了不该惹的东西一般，一件件怪事纷至沓来。

一个个山精妖怪，甚至是人，都想着置他于死地。

他，魏瑛，想活着！

可，这些人、这些事都不想让他活！

是呀，不想让他活，那便有何惧之？

他多活一息，便是赚了一息，不是么？

魏瑛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缓缓直起了腰身，循声望去。

一个身材玲珑、长相美艳的女子，仅着一身红色的齐踝薄纱，光着一双雪足，不远不近地站在魏瑛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