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旗爬上岸，他的牙齿都冷得发抖。

一是因为水冷，二是因为压力。

那种几乎让他崩溃的压力。

激光束又追踪而至，将地面的一切障碍物切断，包括树桩和遗弃在战场上的坦克。

他拼命向前奔跑。

无焰炸弹在他身后爆炸，没有火光，没有声响，只有让五脏六腑都挪位的冲击波。

龙旗记得，杀掉一个人是如何的容易。

他刚才跳过炮台，突然出现在最后那个目标面前，在他锁骨下方刺了一刀，紧接着又刺一刀。

刀尖穿透肌肉组织，似乎碰到了骨头。那人倒下去，嘴里涌出血沫。

龙旗摸出暗物质手雷，挂在电缆柜上，然后飞快撤退。

不用读秒了，手雷将在五秒后爆炸。他拼命往前跑。

爆炸摧毁了电磁供应系统，也将龙旗掀进河里，又让他呛了几口水。

他往回游，速度堪比游泳比赛。这一次他的运气好，没有被铁丝挂住。

他手脚并用爬上岸，继续向前跑，根本不管身后的射击。但不管他怎么跑，那道壕沟都离他如此遥远，似乎永远没有到达的可能性。

他有点绝望。那种远，就好像生命与奋斗之间的距离。

不用想，身后的阵地肯定布满了蓝色电弧。那种情形，就像神灵在发怒。

龙旗正跑着，突然觉得右臂一麻，知道自己吃了一颗子弹。

他被那力量带动，一头栽倒在地，痛得大叫起来。

这就是游戏的残酷之处。除了不会死，其他所有感受都是真的，包括漫长的痛苦。

系统甚至能模拟出骨折的痛感，龙旗觉得自己骨折了。

他**着，朝前又爬了几步，藏身在一块岩石后面。

激光又追过来，开始切割岩石。

岩石开始冒烟。

无处可逃后，龙旗相反倒平静下来了。他打开通话器，问胖子：“能掩护我撤退吗？”

罗隐在那边苦笑：“我也正遭到火力压制，恐怕帮不上你。”

“好吧，我准备跑回壕沟。游戏就快要超时了，前面的积分会作废的。”

“去他的积分，我们就像被积分和任务驱赶的狗。我准备放弃了，因为现在出去，就会为火力打击的目标。”

“我还是要出去，面对绝境，我选择放手一搏，也许会有条生路。祝福我好运吧。”

“祝你好运。”

“不管我们中谁出去了，一定要去敲响那只胜利的钟，这样才无愧起前面的付出。好了，我要走了。”龙旗说。

和罗隐说这么久，龙旗其实是在鼓励自己。

“那你小心。”罗隐说。

“别说这个，”龙旗笑了：“我又不会死在游戏里，顶多是回去躺上几天……”

“好吧，多保重。”罗隐说。

岩石的碎石开始剥落，没法再等下去了，一会激光就会穿透岩石，再次将龙旗逼出来。

龙旗在激光网出现间隙的瞬间，从岩石后面冲出来，朝壕沟跑去。

两道激光束一左一右，在前面包抄，堵死他的去路。

那两束光就像即将合拢的刀刃。他的腿就要碰到它们了，他准备倒下，接受那钻心的疼痛。

这时候，他的视野左侧突然爆出一团光，紧接着是一声爆炸。

激光武器转移方向，朝那边汇拢。因为武器系统作出判断，认为那才是更有价值的攻击目标。

有人帮了龙旗，因为那人使用了最新的武器——质子枪。

它会给激光武器致命打击，能锁定发射器位置，也能感知预警激光的来袭方向。

增援者的位置马上就暴露了，激光束围住他，形成一张圆形的栅栏。

此后，龙旗跑出了平生的最快速度。风在他耳边轻轻呼啸着。他要先进入安全区，才有可能去救那个人。

那应该就是“菜鸟”，龙旗前面骂过的菜鸟。

结果菜鸟不菜，出现在了最恰当的时刻。

那边开始对战。激光发射器相继被质子枪摧毁，一一爆炸。

对方也使用了口径排炮。一阵密集爆炸过后，那个人随泥土飞起来，落地的时候，又被泥土覆盖起来。

龙旗记得那人叫“喵小咪”。

龙旗跳进壕沟，朝那个人的方向拼命跑去。如果还有机会，他会把那个人刨出来，并向他道歉。

壕沟七弯八拐，通向前方。他掀开面罩，好让自己呼吸得顺畅一点。

“你要去哪儿？”胖子在通话器里喊。

“去救人。”龙旗说。

胖子沉默了一下：“我随后就到。你要确保方向没跑错。”

“没错。你怎么样？”龙旗继续跑动，又合上了面罩。短距离冲刺会消耗氧气，他要保证自己不会腿软。

“我也进壕沟了。”罗隐说。

“好吧，我要关闭通话器了。”

“明白，一会见。”

耳边传来扭曲的噪声。对方开启电磁干扰器，噪音就像一把钻头，在他们的耳膜上凿弄着。

龙旗判断了一下方向，确保自己不会跑错。他还要记住地形特征，一会儿还要带人撤退。

又跑了五十米，龙旗看见一个土堆。一个人被埋在下面，仅露出一只手。

龙旗冲过去，疯狂刨土。他挖出那个人的身体，看见他身上的仿生护甲还在冒烟。

护甲被撕出了一些口子，那个人昏迷不醒。

“你怎么样？你快醒醒！”龙旗又挖了几下，将那个人刨出来，抱在怀里。

那个人浑身软绵绵的，身体也很轻。颤抖着声音说。

这种体重让龙旗一怔，他才明白那是个女人。

仿生护甲的坚硬不亚于钢铁。它抵住了爆炸波，但还有激光束烧灼的痕迹。

这说明“菜鸟”为了吸引火力，至少在对方的攻击中硬挺了六秒。

这六秒，为龙旗和罗隐赢得了时间。

“你醒醒！你醒醒！”龙旗给“菜鸟”的手腕注射救生药剂。

这时候，罗隐也跑了过来，一起施救。

那人的氧气面罩被震裂了，龙旗摘下它，准备为那人更换新的面罩。

这时候，一缕长发从头盔里滚落出来，将龙旗惊得目瞪口呆。

那个人竟然是可檬！此刻面色苍白，紧紧地抿着嘴唇。

龙旗看着罗隐：“是你吗？是你给她搞来的账号？”他慢慢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她的？”

罗隐低下头，没有回答。龙旗一拳打在他的嘴上。

可檬还在昏迷，软嗒嗒地躺着，像个被爆炸波捏皱了的布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