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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计划：往往伴随着不确定性与危险性

“列车会往前开向哪里呢？知道也不会坐上去了；到终点的路程有多远呢？反正总比两人相遥的距离近吧。”

长源拿着那张静躺了七年的纸，双手颤着，从口袋中将那张纸拿出。（没问题，哪怕不用对比我也会认得出来。）

“方”

长源目不转睛地盯着便条上的签名。

“方”

再次念道。

（至少我知道她姓什么了。）他安慰着自己，又不禁一阵懊悔

（该死！为什么不在当时把她名字记下来呢？）

长源急促地站起身，来回快走了几步，飞奔到桌前，拿起手机拨下一个号码。

“是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长源低声说道。

“唉，你用不着这么客气，说吧。”

对面的男生却十分爽朗。

“我想让你帮忙查一件事，”

长源飞快地说着，“你能把咱们学校所有同年级学生的档案调出来吗？不，不是所有的人，就只有同学，你可以着重调一下女同学的。不是，并不是你想得那么歪的，很重要、严肃的事。”

（至少对我来说很重要）

长源想。

“我想让你看的是，学生中有没有和我以前的小学同一所的，籍贯也对得上的，对，同年级，你最好关注一下转学生。”

大概又听对方一堆无聊的调侃，长源静下心来忍耐了好一会，才得到对方的应允，

“好吧，我尽力。我爸的电脑现在在学校，我只能晚上帮你试试看，不过那么多人，我也没有很长时间，我爸要是知道我私自动他电脑，得抽死我。行吧，明早，明早我给你消息，你就耐心等一下吧。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代我给隔壁那的班花……”

长源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连忙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帮你写。”然后挂断了电话。

盯着黑屏的手机，长源呆呆地自言自语道：“真的就在这里吗？就在……我身边？”

（从来没想特意地找过她，也没想过她的事情后来怎样了。）

长源想，

（那张纸条又真的是她写的，她为什么要放在那里？一个破旧废屋后院里，没有人会去那里的，她又怎么知道我会去哪里？）

太多的谜团没有弄清了，长源飞快地将刚脱下来的外衣重新穿上，被雨淋湿还未干的衣服套在身上很不舒服，但他顾不得许多了，正待急急跑出大门时，长源犹豫了一下，又把便利贴夹在那本旧版的《一九八四》中，揣入怀中匆匆跑出，连外祖母都未打一声招呼便夺门而出。

外祖母看了看在细雨中消失的背影，又转过去看了看杂乱地散落在地上的书，走进房间内，将它们摆成一摞，然后悄然地退了出去，随手将灯关上，掩上了房门。

※

长源一路连走带跑，没有在车站停下脚步，他知道此时小镇的巴车已经比较稀少，他没有时间等待了。他有着一种很强烈的直觉：

（我必须马上到花店，越快越好。）

他跑的越来越快，感受到了一阵胀痛从腹部传来，那是那本《一九八四》的硬质书封顶着他，但此时长源已经顾不得这些了。雨依旧连绵不绝，街上的行人大多都打伞或立或走。

“心情隐藏在大蘑菇中”

长源想起了便条上的话，他屏住了呼吸，将步子迈得更大。这样跑了七百米后，他的体力渐渐吃不消了，

（不能停下）

他不断地告诫自己

（你必须快速到达那里。）

这时，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辆闪着白灯的出租车，他也顾不得许多，气喘吁吁地一步并作两步冲到车前，拉开车门。

司机正在收听一个车台频道，听见有人猛开车门吓了一大跳，以为有人抢劫。但看到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后，便放下心来，但依旧吃惊地说：“孩子，你吓了我一大跳，哪有不先敲门直接上来的？不过看你好像没带伞……”

长源断断续续地说：“麻烦……花云街右街……快一点。”

司机脚踩油门长扬而去。一边调整着车台频道一边说道：“那条街到这里只有四公里多一点，你干嘛不坐公共汽车呢？”

长源紧靠在车椅背上，渐渐平复下来，说道：“时间不够了。”说完又不再说话，闭住了双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哦，是这样，你一定很着急吧？”

司机关切地问道，他从后视镜中看见对方并未答声，想到，

“他一定是太累了。”便加大油门向前方疾驰奔去。

只是几分钟的路程，车便停在了路旁。

“嗯，这里就是了。你想到哪里？我送你过去，不过，这条街上一直就没什么人影。”

长源睁开眼睛，疲惫地答道：“多谢了，我自己步行过去就行了，劳烦您了。”说话之余看见车上的计程器并没有打开，心想自己出门太急也并没有带上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司机却摆摆手：“算了，也没打算要你的钱，赶紧下车吧——现在天已经黑了，又下着雨，一定要注意安全，——用不用我给你把伞？”长源心中一暖，连说不用，开门下车，在小雨中给司机深深鞠了一躬，“太感谢您了。”然后向后转身跑去。司机看着长源的背影，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让他的身影模糊不清。

“真是个怪人。”

司机默然地想，然后将车掉头驶去，很快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之中。

长源凭着自己的印象跑到花店门前，这次他直接从大门而入，推开半掩的门，很快从厅内走到了后院，到了那堵缠满了藤蔓的墙前，

（我好像很像《天方夜谭》里的阿里巴巴，掌握着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宝藏。只要喊一声，“芝麻开门”就可以进入其中）

长源不禁为自己的怪念头感到好笑。随即，他的视线便随着藤蔓中的门下移，看到了黑暗中露出的极为显眼的白色一角，还尚未被雨水打湿。长源将其从中取出，来不及细看又怕被雨水沾湿，便与书夹在一起，一起放入怀中，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回去。

“对了，阿甲！”

长源兴奋地想到，

（他的家离这条街很近，我横穿过去，只有一公里的距离。）

他这样想着，便收拾好东西，从花店侧门，也就是他第一次来的那个拐角处走出，沿着小巷边走，凸出来屋檐能为他遮雨。

阿甲就是长源拜托查找同学履历的人。他们俩从小就在一起，后来长源本人因父母原因离开了他之前待的那个地方，也离开了那个小学，来到外祖母家所在的这座镇，在这里读完了小学。恰巧的是长源刚上初中时，阿甲也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来到此地读书，于是又成了同学。阿甲的父亲在这里的学校任校长，手上有着所有在校生的履历档案，长源想要调查那个神秘的“她”是否在这里，所以会拜托他偷偷调查一下，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

（不知道“云城”是否也时常下着雨。）

他想。

※

芸晞回到房间，决定将老人说的话经过自己加工再简单地整理一遍，写在纸上。

（这是我在云城这里基本的生存指南，也是找到“指针停下的地方”与“时间”的第一步。）

她很慢很慢地，将老人所说的一切又自己写了一遍，当然，用的是自己的语言，她写到了一本很薄的笔记本上。那是老人给她的“有什么事，可以记录在这个本上。”老人是这样对她说的。落下最后一个句号后，芸晞看了看自己的成果，有5页笔记之多。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表，已经是上午的八点钟了。——她的表不知道为什么，在与老人谈完后便停止不走，芸晞并不认为它坏了，

（可能是在这里有某种力量干扰了它。）

但她还是把腕表放回包中，转而看向老人桌前的小木钟。这个木钟的点数显示的是上午八点钟，据老人说这是云城最准确的时差。而云城和外面世界也有一个时差。芸晞做完那个梦从床上醒来时，看的桌上的木钟，显示的是午夜两点钟，但芸晞由腕表可得，外界与这里的时差大概差了七个小时左右。

（7）

芸晞思索道

（这个数字很巧，我从那扇门来到这个世界走的步数也是七步，时差还是七个小时。）

像是想起来什么，芸晞连忙将桌上放着的信箱打开，那里面空无一物，“果然又被传递走了。”

芸晞小声道，“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见呢？……唉，等等，我那张思路分析呢？！”

芸晞像触电般跳起来，将包中的所有东西翻找了一遍，最后将目光投到邮信的箱子上。

（哎呀，我真是……）

芸晞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用力敲了敲脑袋。

（算了，再写一份就行了，趁我还未完全忘掉。那种东西没有人能看得懂。）

芸晞伏下身子，重新开始动笔。

“看来你有计划了？”

清脆的笑声从耳边传来，但无法判断音源的位置。

“有也没必要告诉你。”

芸晞并未理会，简短地答道。但童声并未在意。它沉默了一会，再次传出声响，

“这个计划确实很让我吃惊，你这么柔弱的女生，有这么大胆的想法，了不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芸晞引用了一句古语，头也不抬地说：“计划往往伴随不确定性与危险性，我也是为了让我更熟悉转盘，然后掌握它。”

“掌握了？”

“哪有什么人能够预判指针停下的区域？”

芸晞一笑道，“只有自己掌握住它，你想让它停在哪就按住，它自然就会停下来了。在相适的时刻与位置。”

长久的沉默。然后童声用一种极其夸张的口气讲“真是小看你了。你远比你的外表更强大。”

芸晞笔尖顿住，

（是吗？）

她自问，又自我肯定道

（是的，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没什么可掩饰的。外表文静内向，但内心坚毅果敢，从不畏惧。）

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落水的瞬间与男孩的笑脸，还有那深邃的眼眸。

（不管你在哪里，）

芸晞在“任务栏”的框内写到

（不管你是否在云城，我一定要找到你。）

“决心很坚定吗，那我不妨再解答你的疑惑，仅限一个。”

“我的信，是被谁拿走的？”

芸晞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对不起，我只能回答你是或不是。”

“我……”

芸晞又沉思了一下，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在花店见到的人影，拿走我的纸条之人，我印象中的那个他，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句话问出的风险很大，只要三者的一个与其他两人不符，回答的就是“不是”。

对方沉默了，芸晞静静地等待着，时间一秒秒地流逝，木钟“嘀嗒‘嘀嗒’”

地走着。就在芸晞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从耳边传来一句很轻，但语气很肯定的话语，芸晞听得十分清晰，而且不可能误听任何一字，因为它只有一字：

“是。”

※

长源到达同学家门口时，衣服都是湿透了，浑身淋得像一只病鸡。他哆嗦着将身上的外衣脱掉系在腰间，感觉可以拧出两三把水来。

长源站在阿甲家的门口，才想起来没有跟他提前打招呼，于是连忙摸出手机想打一个电话，发现手机没电关机后，只得跺跺脚，连按三下门铃，然后等待着。

不一会，门开了，露出一张轻佻的脸。看到他显得十分惊讶。

“哎呦，这么着急过来，我正在看呢，进来吧，把鞋脱了，正好我爸妈都没在家。”

说着把身子倾出来，让长源进门。

长源进门后不久，阿甲便从自己房间里走出，

“你可以过来看看。”

阿甲向他招了招手，

“我找到了三个符合你说的条件的人。”

长源从沙发上起身走进房间，低头凑过去看着电脑。

“你看，这两个是男同志，咱们把他们排除，只剩下一个张静是以前咱俩的小学同学，但可能不在一个班，现在她在我楼的四班就读，如果你有事情，可以找她问问。”

张静，长源依稀记着读小学时看过几眼，在这里也碰过几回，但对方完全不熟悉。贸然去问可能不太好，况且现在天色已晚。长源抬头道：“再说吧。”

（此事得从长计划。）

“嗨，这事有什么难的，她班的班长是我哥们，我现在就去问那个女孩的电话号码，再说你一个年级第一名又不会有什么……”

“够了！”

长源气的要拍他，阿甲笑嘻嘻地跳到一边开始“忙活”起来。

长源坐在旁边，这才想起书里夹的纸，连忙抽出来看，上面的内容让人莫名其妙，只有十几个词和一些线段。虽然笔记长源熟悉不过了，但这些乱序无章的词语，却让长源心跳得老高，手竟再拿不住纸，顺着床边飘下去。

长源就这样坐着好久，心情复杂地无法描述。

（她没有忘记我。）

他想，

（可她为什么故意藏着呢？把信留到那里。为了让我看见吗？）

他的脑子乱糟糟的，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问清楚）

他想。

长源忽地想起好像纸的背面还贴着小纸条，忙起身将纸捡回来，看见上面清楚的写着：

“S　O　S”

长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简直想直接冲出去再连夜雨赶回花店。（SOS，她一定遭遇了什么危险。）

长源焦急地想。

阿甲突然从右边冒出个头：“很奇怪，你可能今天无法联络到这个张静了。她们家出了点事，今天不方便。”

“什么事？”

“听说是她小学时的一位朋友来拜访她，但这位女同学今天夜里并没有回去，手机也停机了……”

“叫什么名字？”长源听得心里猛然一惊，紧张地问道。

阿甲又在电话旁嘀咕了几句，听到电话那边说完后，对他答道：

“方芸晞。”

※

火车缓缓地开动了。芸晞靠在车窗上，头看向站台上的人们。根据老人给的云城地图，她想要去“雲”——仲裁者居住的学校只能坐这列火车，她回想着老人对她在上车前说的话。

“在那里，你要去找到一本叫《月亮雲》的书，然后一定要读完它。它对你的帮助会很大。在“雲”你不要去相信任何东西，相信了就会使你失去自我，成为乌托邦的一员，与“黑伞行人”一样的木偶，永远也逃离不出云城了。”老人严肃地说：“不要相信你的眼睛，就像你永远不知道‘雲’距离这里有多远一样。你只要进了‘雲’逃出那里的几率几乎为零，要想清楚。”

（列车会开向哪里呢？知道也不会坐上去了。到终点的路程有多远呢？）

芸晞默默地想，

（反正总比两人相遥的距离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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