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湖库，其实是山庄北面山上的一处天然湖区，名为勒马湖，离村十来里地。

测灵仪式完毕，余秋马不停蹄赶来此处。高山野岭，远离人烟，又毗邻流云山脉，风景秀丽，着实比在村里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湖库之北，便是流云山脉，白雪皑皑，纵横千万里，高峰如剑，万兽绝迹。这也是“勒马湖”名字的由来，流云山脉凶险万分，行到此处，就该勒马刹停。

余秋真的就勒马刹住，在湖边下马，映入眼帘的是平境无波的青色湖面，偶尔可见鱼儿游上来换气，在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

湖边乱石成堆，稀疏的小沙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南面尽头，湖坝沉稳屹立，坝上有三间房屋，隐约可见一位瘦弱的老人在屋前静坐，手中蒲扇轻轻摇摆。

亲昵地摸了摸马儿的鬃毛，余秋缓步向湖坝走去。

还未走近，老人已经起身相迎，余秋连忙跑来，扶住老人。虽然他因为村民的冷漠有些封闭自我，但也不至于对看起来挺和蔼的老人家冷面相向。

“你是哪家的小辈？”老人仔细端详着来人，花白的长须微微摆动，粗衣布鞋，一身朴素，年龄虽大，但也不显佝偻，不像是耄耋老人。

“林爷爷，小辈余秋。”余秋回答，想到老人家可能不会记得余秋这么个人，便补充一句，“家父余常青。”

“哦哦，记得记得，你爹是个好人啊，当初这片湖坝就是靠着你爹才建成的。”林老连连点头，看了看眼前白净的少年，又问道，“你来这，是干什么？”

林老常年看守湖坝，自然知道湖库戍卫的那些人，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来老头子这里，即便是来了，也不会一人前来。

“林爷爷，村长安排我来跟您作伴。”不好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说等你百年之后我接班？肯定不行，余秋只好换个说法。

“老头子一个人习惯了，这不是耽误孩子了嘛。”林老摇头叹息，突然想起什么，算了算时间，心中一阵恍然，道：“村长这小子，有些过了……”

心中明白了余秋来这里的缘由，林老有些气慨，一时间，又可怜这小辈，连忙转身取了茶壶，让余秋落座喝茶。

落座闲聊，林老或许是因为许久未见村里的人，问东问西，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而余秋在村中久受排挤，唯有余竹和二伯等少数几人可以搭上几句话，现在遇到这和蔼的林老，一时也打开了话匣。

阳光渐渐斜照，老人和少年的身影在湖坝上拉出修长的影子，临近晚间，绪风渐渐吹起，带来湖区的凉爽，火霞照亮天边，倒映在湖面风景似画，活泼的鱼儿在水面画出一道道折痕，又时而跳出水面，溅起层层浪花。

闭眼感受着迎面的凉风，少年青葱的欢笑渐渐浮现，余秋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舒心畅快。一旁的林老察觉到他的愉悦，也跟着微笑。

“真的好喜欢这种感觉。”余秋心想。

……

跟林老的交流中，余秋得到一些信息。

看守湖坝其实也是一种苦差，正经需要做的只有每日清晨和晚间分别开闸放水一个时辰，算是完成任务，而艰苦的是看守此地的生活，离山庄较远，很多东西都不方便，日常菜品得自己播种，此地怪石嶙峋，种出的菜味同嚼蜡，实在难以下咽。

不过，这些困难对余秋来说，算不得什么问题。他只顾享受这自由清淡的生活，庆幸脱离村民的视野，自然不会觉得艰苦，反而欣喜异常。

而他的这些表现被林老看在眼里，又是一阵点头夸赞，看这少年也越来越顺眼。

快乐的日子总是倏忽而过，一个月的时光已然消逝，盛夏已退。余秋早已适应作为看守的生活，整个人似乎较一个月前变了许多，每日欢声笑语，在学会操作坝体阀门后，也承包了每日的放水工作，而最近这几天，他还跟着林老学习种菜钓鱼。

生活乐观积极了许多，笑容在他白净的脸上绽放，显得十分有感染力，若是余竹看到，肯定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余秋也会偶尔想起这个亭亭玉立的堂姐，他脑海中会记得她犹豫许久也要说出的话，那是这四年中唯一一次体会到的温柔。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心里想着余竹，眼前到来的却是五个巡湖的糙汉……

“哟，你这田园生活还可以呀，都学会种上菜了？”戏谑声从来人中传来，五人马背上歪歪扭扭地坐着，带着一脸熟悉的嘲讽。

余秋认识他们几人，他们中有测灵仪式上灵气值六等的三人，他们选择了湖库队，还有居于后方的两人是往届仪式中选择这里的。

发声者是本届的三人之一，名为王南，瘦小的身形像是一颗歪脖子树，头巾紧裹下，一双小眼眯成一条缝，眼角透着狡诘。

“你确实适合在这里待一辈子，呵呵，若是有机会，我可怜可怜你，给你带上几袋粮食的。”王南继续嘲讽，他身旁的两人也是一样的嘲笑，而他们身后，看起来年龄偏大的两人，似乎有些反感王南的举动，眉头微皱。

“不麻烦了，这里不欢迎你们，走吧。”听着一月未尝听过的嘲讽，余秋脸色冷了下来，说话也不客气。他没想到自己都来到勒马湖了，这些人还不放过。

“哼，你这废材也敢拒绝我？找打是吗！”见余秋态度冷淡下了逐客令，王南怒喝。

咳咳~两声咳嗽从后方两人传来，使得王南噤声。

“王南，有些过了。”冷冷的声音传来。

“嘿嘿，林大哥，不必对着废材客气，他就是欠打。”王南对身后陪笑。

“我说够了！”身后那人突然大声道，纵马上前几步，微微侧目，“你要记得，我们现在享受的，都是借了你口中这个废材的爹娘的东风。”

此人住在余秋老宅的隔壁，名为林伟，幼年时常带着余秋玩耍，也常受余秋爹娘的照顾，没想到他念及旧情，出言相阻。

“他爹娘不知所踪已经四年了，留着这废材已经是仁至义尽……”王南愤愤道，还没说完，突然感觉面前的林伟身上散发的寒气，只见他周身衣带联袂，手臂皮肤上透着金色纹路，竟透出一股肃杀，顿时吓得闭嘴。

“哎，林伟，没必要如此。”一声轻轻叹息传来，后排的一人也纵马上来，显然是和林伟一届的，伸手轻拍林伟的肩头，示意停下。

又道：“王南，对同村的朋友不可如此，都别冲动了，何必为了这么个人，伤了自家和气？”

那人见林伟不为所动，揉了揉额头，对王南道：“你刚刚说的，下次过来时带上几袋粮食，算是给他赔礼道歉了。”又转头对林伟，“兄弟，你看我这样安排，如何？”

林伟见状，也不好说什么，身体微松，皮肤金纹缓缓散去，这时的王南方才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不敢违背，生怕林伟再度发飙。

余秋冷冷看着这一切，特别注意到最后出现的那人，看似在为他说话，实际上却是钳制林伟，维护王南，名义上是让王南送粮食表示歉意，可先前王南说的却是因为可怜自己才带粮食，若真让王南送来粮食，岂不达成他羞辱自己的目的？真是露了一手极好的偷换概念，这种人心思实在太深。

然而余秋还不好拒绝，若继续和他们硬抗，那么林伟先前的举动岂不是白费？岂不显得自己不领林伟的情？

余秋心里叹了口气，心想反正被嘲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左耳进右耳出不也挺好？便莫不作声，算是应下。

看到他这般反应，王南有些得意，总能从这个废材身上找到居高临下的快感，嘴角张扬，胸中豪气万丈……

“呵呵，小辈们当真自傲得很！”正当王南得意，苍老的声音传来，瞬间击破王南自我陶醉的意境，让他一阵恼火。

来人正是林老，远远看到几人朝余秋骑马驰去，本以为是叙旧，没想到其中一人居然动用灵气，便赶了过来。

“你们这些小辈，我都快认不全了，找余秋可有事情？”许久没有与人打交道，林老也不绕弯，开门见山。

“林老，我们与他的事，你就别过问了。”王南显然不把这久居湖坝的年迈老人放在眼里，冷声道。

“好一个不懂礼数的小辈！论辈分，你得叫我爷爷，就这么对你爷爷说话？”林老虽老，气势倒是摆的足。

不待几人回话，林老又是一声冷哼：“余秋来我湖库，便是我的人，若再让我看见你们找他麻烦，休怪我状告你们，乱我湖坝事务！”

山庄规矩极严，特别是关乎利益的事，这一点从余秋这四年的待遇就可以看出。若真被控诉为扰乱山庄产业，所受的惩罚是他们难以承受的。

“林老休要给我等扣上这么大的罪名，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放过这废材，余秋，我就不信你没有落单的时候！”王南显然是害怕这罪名，认怂之际，也不忘放下狠话。

王南简直恨得牙痒痒，趁着巡湖间隙，本想找点乐子，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悻悻离去。

“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余秋，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