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宁静的。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焦虑、忐忑、愤怒！五个人就像是雕像一般坐在木椅上一动不动。

在死亡的恐惧下，如坐针毡般静等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恼火总是有的，方之奂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10万块对他来说是很多，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挣到，但是还不至于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相对于另外四位来说也同样如此。

虽身处黑暗，但活着，总可以看见阳光。

时间如汹涌大海中的漩涡，激流不断地吞噬着五个人的杂乱思绪。他们虽不知道那漩涡里将是什么，但是他们早已预见了这狂风暴雨。

因为宁静的过后，便是暴风雨鸣奏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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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1点整。

机械的金属声音从圆桌中央那个音响内发出。

“11点到，任务，即刻开始。”

机械的金属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完全听不出“那个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向五个人发布命令。

众人听到这道机械的金属声音，心里先是有一丝平静，平静的是：任务终于开始，不用再等待。而后又变得极为忐忑。

相比于其他人，方之奂并不那么焦虑，他内心更多的是好奇。他此刻特别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任务，竟然使得其他四人如此害怕。

“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让其他四个人光听他的声音便如此的言听计从。

由于每个人都沉默着，寂静的黑夜加上诡异的氛围让方之奂的手心里沁出汗水，便将手心往裤子上擦了擦汗水。反观其他四个人，一个个紧张地像是个提线木偶，简单的举手投足都无法做到平常那般自如。刑天扯着自己的西装领带，大口地喘着气。头上的汗水时不时地流过鬓角，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张手帕，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机械的金属声音忽然洪亮了起来。

“请各位，找出圆桌下的一个黑色塑料袋。”

刑天的反应最是激动，他一听到金属声音的命令。条件反射似得蹲在圆桌之下仔细翻寻着。果不其然，确实有个黑色塑料袋紧贴在桌子下方。

刑天将黑色塑料袋放在圆桌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黑色塑料袋打开。

众人的眼睛皆是一抹诧异。

因为，

黑色塑料袋内装的是，

一把左轮手枪。

圆桌中央的音响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让众人的心跳加速跳动一次。

“任务发布如下：这是一把左轮手枪，这把左轮手枪有6个弹仓，但是其中只有一发子弹，子弹在弹仓的位置是随机的，我们不得而知。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拿起左轮手枪往自己太阳穴扣下扳机，一人一次机会，直至一人死亡为止！”

方之奂听完这个任务，脸色瞬间大变，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之奂瘫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当初掩埋尸体便有一万块。以为任务极为简单。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十万块，没那么好挣的。这是用人命堆出来的钱，哪怕他活了下去，得到了这十万块，他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花钱。

拿枪往自己脑袋开枪！

疯了！

简直是疯了！

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刚出电梯时，那三个人当初的眼神。

满是

绝望！

和

恐惧！

圆桌中央的音响发出刺耳的金属，“那个人”一字一板地说道。

“按照之前的号码牌牌作为顺序，请各位依次进行。”

方之奂内心十分地慌乱：这就要开始了吗？

他怎么可能有勇气拿起枪往自己的脑袋开枪？他还没疯呢！

方之奂转头看向那个开着的大门，双腿微微颤抖着，做好随时奔出门外的准备。

这时，机械的金属声音响起，让方之奂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畏惧死亡不过是因为你不知道亡者的世界罢了，假如那是个无忧无虑的天堂，你还会怕吗？”

“新来的方之奂可能不懂我们的规矩，如果方之奂不按任务说的做或者逃跑，其余人可以直接杀了他，直接判定完成任务。记住，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

“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这几个字“那个人”咬着重音，似乎是在向方之奂传递着什么。

方之奂瞪大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彻底地愣住了。

“那个人”似乎知道了他要逃跑的念头，在第一时间额外增加了一个针对他的附加要挟。

方之奂忐忑地看向其他人，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仿佛他现在只要一离开座位，其余人的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杀了他。方之奂鼻孔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剧烈跳动的心脏。他觉得就算他抢到了枪，并开枪打死一人。面对其余的3个人，他显然也没实力对抗。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公交车，加上晕车呕吐，现在的他连奔跑的体力都不见的有。

或许，只能认命了。

方之奂放弃了逃跑的念头，耸拉着脑袋，两只胳膊支撑在圆桌上。他觉得与其逃跑被杀，倒不如留下来还有一线生机。毕竟左轮手枪6个弹仓内只有一发子弹，活着的概率也是相当大的。

不过，也有可能死，子弹也有可能把脑袋炸出一个窟窿。

一想到这儿，方之奂此时的眼神也转变得和其他人一样，死气沉沉、恐惧、绝望。

冰冷的金属声音下达了命令。

“开始吧！”

这冰冷的三个字对方之奂来说就是像是一个人紧紧地捏住他的心脏，让他难以呼吸。

圆桌上“1”号的序号牌前，是西装男子刑天。

他的双手此刻剧烈地颤抖着，拿着手帕不断地擦拭着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

刑天焦虑地抱怨道：“妈的，为什么我是第一个。”

手帕最后一抹额头，使劲地甩落在地。

鼓足了巨大的勇气的他，颤颤巍巍地拿起左轮手枪，运用仅余的思维分析着。

“六个弹仓，只有一发子弹，第一枪射出子弹的概率是六分之一，也就是说，我有六分之五的概率活着。也不知道抽到1号是好事还是坏事。”

刑天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忽然想起神话故事里那个无头的刑天，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他一样，第一枪就爆头失去脑袋。

这个神话故事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让他越发的紧张起来。

心脏跳动地太快太快，心率达到了150次每分钟。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许多，刑天心里念着：我真的......爸妈怎么给我取了个刑天这么个名字，我不会被爆头吧。

“上帝保佑我！保佑我，千万保佑我......”

刑天不断地喃喃自语着，右手抓起左轮手枪，帕金森似得颤抖着，左手拿出黄色档案袋压在桌面上，里面是他提前准备好的遗书。

“如果我死了，各位兄弟帮帮忙，帮我转交一下遗书，里面有1000块现金当做酬劳。”

举起左轮手枪抵住太阳穴时，刑天的手颤抖地更加厉害。他甚至可以想象出他扣下扳机，子弹将他脑袋打出一个大洞的惨状。

音响传来内“那个人”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开枪！”

按压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弯曲着，额头上的汗水流经他的双眼，刑天感受眼睛一阵麻辣，左手手背擦拭着眼睛内的汗水。

刑天向“那个人”哀求道：“不行，不行，给我一点时间行吗！”

冰冷的金属声音没有给刑天任何余地，他命令道。

“我命令你开枪，三秒内你不开枪，你将任务失败。”

“任务失败，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刑天深深地绝望着，疯狂跳动的心脏，血液加速流动着，浑身青筋暴起，急促地呼吸着。眼眶内流出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拿起枪抵自己的太阳穴，一个不想自杀的人，自己却向自己开枪。

刑天歇斯底里地大声叫喊着。

“上帝，你能听见得话，请保佑我！”

又用英文再次吼道。

“God！”

“Please bless me！Please！”

冰冷的金属的声音并未因为刑天的绝望而有所停顿，像死神一样审判着倒计时。

“3！”

“2！”

“1!”

在数到\"1\"的时候，紧闭着眼睛的刑天扣下了扳机。

在这三秒的倒计时，刑天真正体会到了时间的流逝，从不珍惜时间的他，只有在面临死亡时，如此的珍惜每一秒钟。

狭小的密室，在这三秒倒计时里，分为了三个空间，他在“每一秒”的密室里，清楚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度秒如年。

第一秒钟的他，绝望地呐喊着。

第二秒钟的他，灵魂在忏悔着。

第三秒钟的他，看淡了红尘往事，变得极度的冷静，毅然决然地扣下扳机。

“啪嗒！”

寂静的密室里，扣下扳机的声音极为响亮。

枪，

没有爆炸声，

第一枪，

只有扣动扳机的声音。

缓回神的刑天，终于睁开了眼，呆呆地看着其他四个人，有些难以置信。压抑了许久的他如释重负，疯癫地大笑着：“哈哈哈......”

“我赢了！”

“我没死！”

“哈哈哈......”

机械的金属声音祝贺道。

“恭喜完成任务，请下一个人继续。”

刑天没死，对于其他人来说只会徒增恐惧。

因为第一个弹仓内没有子弹，就意味着第二个弹仓内装有子弹的概率是五分之一，对下一个人来说压力是十分巨大的。

刑天此刻的大脑依旧是懵的，傻傻地咧嘴大笑，把左轮手枪递给燕之柔。

燕之柔是抽到“2”号序号牌的人。

接过满是汗水的枪柄，燕之柔感觉到了刑天举枪对准太阳穴时的恐惧，此刻她的内心，是双倍的绝望。

抿着晶莹剔透的嘴唇，手里的黄色档案袋轻轻地放在圆桌上。燕之柔小声说道：“我死了的话，请帮我交给的我妹妹，档案袋里有1000元酬劳，谢谢各位了。”

冰冷的金属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密室。

“三秒钟的时间！”

燕之柔举起了左轮手枪，瘦弱的她费了些劲才瞄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她没想到，手里的这把小枪原来这般沉重。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败，妖冶如火

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

死时如同静美的秋日落叶

不盛不乱，姿态如烟

即便枯萎也保留丰肌清骨的傲然

我相信一切能够听见

甚至预见离散，遇见另一个自己

而有些瞬间无法把握

任凭东走西顾，逝去的必然不返

请看我头置簪花，一路走来一路盛开

频频遗漏一些，又深陷风霜雨雪的感动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她极为喜欢泰戈尔的这首诗，从初中到高中，直到现在她依然喜欢着这首诗。

冰冷的金属声音宣读着3秒死亡倒计时。

“3！”

“2！”

在最后的死亡关头，燕之柔悄悄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流经脸庞，滴落地上，溅起一片尘埃。

微笑着。

纵有千般委屈，无论遇到何种困难，每一次她都会念着这首诗。

这首诗，好美、好美。

她希望死，也要漂漂亮亮的死去，张合着嘴唇念着泰戈尔这首诗的最后一句话：“还在乎拥有什么。”

“1！”

最后倒计时时，燕之柔扣下了扳机。

紧闭的双眼忽然闪现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那是她小时候的画面、小学时候的画面、初中时候的画面、高中时候的画面......

画面中的她和朋友们有说有笑，笑得那么从容，笑得那么的开心......

“恭喜完成任务，请下一个人继续。”

抱着必死的决心，耳膜内并没有听到扣动扳机的声音。若不是金属声音的提醒，燕之柔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睁开了眼睛，燕之柔轻轻地放下了沉甸甸的左轮手枪。

她没有像刑天那般大笑着。恰恰相反，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将手里的枪递给下一个人。

纹身男人，浪公子。

浪公子面无表情地接过手枪，二话不说直接抵住自己的太阳穴，不等金属声音开始倒计时直接扣下扳机。

“啪嗒！”

浪公子也没有死，将左轮手枪递给方之奂。

机械的金属声音赞扬道。

“很好，你的勇气我很欣赏。”

“请下一位继续！”

方之奂愣住了。

他看着浪公子递来的左轮手枪，身子下意识地往椅子后靠了靠。

他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浪公子手里的那把手枪，这把手枪在他的眼中就是一只蜷缩着的刺猬，那一根根尖刺，他不敢触碰。

冰冷的金属声音因为方之奂没有听从命令，颇为生气，重重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愤怒。

“请下一位！”

\"继续！\"

方之奂的耳朵里发出着嗡鸣声，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他根本就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内心不断地盘问着自己。

我真的要开枪自杀？

疯了吧！真的是疯了！

他开始回想着自己拾荒时的日子，由于严重的失忆，他无法找到任何一个工作。他每天只能靠捡废品、捡纸箱、捡瓶子，吃剩饭为生。翻着肮脏的垃圾桶，睡在臭气哄哄的垃圾堆，住在冰冷的桥洞下，忍受着饥饿难以入眠。

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他只能自言自语，孤独地自我对话，被人以为是个疯子，像是一个行尸走肉在活着。

是的。

他每天都只是在努力地活着。

他应该才是五个人中那个最绝望的人吧。

方之奂接过了浪公子的手枪，呆呆地发愣着。

哪怕曾经再如何绝望，他也从没想过去死。但是此刻开枪自杀似乎冥冥之中给了他一个机会。

一个解脱的机会。

方之奂心里清楚的很，下一枪射出子弹的概率是三分之一，但是谁知道呢？或许这一枪真的就结果了他的命。

方之奂举起了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冰冷的金属声音像催命符一般命令着，开始倒计时。

“3秒钟的时间，开始倒计时！”

“3！”

“2！”

“1！”

在最后一秒钟的时间里，方之奂温柔地说出了他一直想说，却从来没有说出的话：“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爱这个世界啊！”

方之奂一声苦笑，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