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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中层

“主人您好，我是您的专属签者，这是您的签物，请收下。
”

“.……主人您好，我是您的专属签者，这是……”

“.……主人您好……”

“.……您好……”

哈莉灵活地在城镇中穿梭着，一次次重复着曾对法兰克林说过的话——

契约上可没说过，签者所契约的专属客户只能有一个之类的话，正如荒野上猪突猛进的鬣狗不会独喜一只兔子，遇上一大群不是兔子的土拨鼠自然也不会放过，见了面，当然是能吃下多少便吃多少啦！

哈莉送出了一份硕大的包裹，又一份契约完成的她马不停蹄地朝着签物工会前进。

接下来要送的签物还有很多很多呢！可不能懈怠！

哈莉这么想着，跳出木头制成的围栏，宛如灵活的雨燕般飞身径直越过好几个大层，踩着架空的排水渠道中央，一路飞滑，弹跳，来回在渠道中切换，让她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在摩多大层中飞快下降。

雨天不是只有阻碍，像这样的快速通道也是只有雨天才存在的！

到了！

哈莉眉毛一竖，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这是专注的表现，接下来是摩多十四层，大层中的大层，宛如摩多城的心脏，各种大型的工会和作坊都坐落于此——

如果撞坏了什么东西，就算把她卖了也赔不上来！

不过嘛，话虽如此……

只要不弄坏不就行了吗！

哈莉俯身，两眼微微放光，身形灵巧如轻灵的游鱼般在湿滑的水渠里奔行，除了水花外无一丝声响，借着各种复杂的弧度调整速度，随后，瞄准了一处无人的小巷，一头栽了进去。

砰！

漫天的稻絮如雪般飞舞，还伴随着某个莽撞家伙的咳嗽声。
……

拉舍尔是一名五十多岁的巨魔，在摩多城的腹心有着一座水车磨坊——

这是父辈继承下来的遗产，对他来说，只要好好经营住这个水车磨坊便一生无忧，这是好多人都羡慕不来的好运气。

然而，最近拉舍尔的磨坊却发生了一件怪事，那就是，堆叠在水车磨坊后的谷堆，会时不时散落地到处都是……

今天，也依然原因不明地变成了一地狼藉。
……

哈莉可不在乎，或者说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穿插在摩多城里复杂的小巷中。

天生对地形敏感的出色记忆力让哈莉不止能在空旷的荒野上朝想去的地方前行，在复杂的街道内同样是如鱼得水，不谦虚地说，哈莉能记住每一个房屋的缝隙，从那些缝隙里找出一条看似不存在的最短路径。

所以，这可苦了法兰克林……

”请问，你看到了一个兽人小姑娘了吗？特征是一头灰黑色的短头发，狼类的大尾巴和犬类的立耳，穿着亚麻短袖……“

法兰克林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抓着一个路过的牛头大妈，询问着，就在刚才，他已经问询了十多个人了，都说有看到那个送着签物的小姑娘，然而情况越来越离谱，甚至有的人给出的方向居然正好相反！

我是不是……被那小偷的同伙套路了呢？

再次被一个路人指出相反的道路后，法兰克林的面上露出感激的扭曲笑容，再三道谢后朝着所指的方向奔去，心中无比地憋屈。

然而，除了问路人以外，他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像个无头苍蝇般在摩多城中乱闯乱撞。

他心中的怒火随着无果的奔波变得愈加炙热。

“该死！但愿你还没把那里面的东西给卖掉，不然我一定把你吊在路灯上，风干你一天一夜！“

法兰克林紧咬牙关，脖颈青筋隐现，朝着摩多城更深处跑去。
……

天外的光线在逐渐昏暗，可摩多巨峡内的灯光却从不暗淡，每时每刻都有人为路边那将至枯尽的油灯注入如墨般黝黑的燃油，暗淡重至明亮，褪去黑暗，来自世界各处的人们便是这座城市的呼吸，日夜不眠。

满带笑容的哈莉将自己名下去最后一份包裹递了出去，看着眼前的妇人道谢后将门掩住，满是笑意的小脸忽地垮了下来，神情难掩疲惫，见左右没有在意自己的目光，便一下子钻进旁边房屋与房屋之间充满杂物的小巷里，毫不顾忌地一屁股就地坐下，龇牙咧嘴地抱起自己的脚，揉起自己已然有些红肿的脚踝——

身为签者新人的我在工作的第一天居然送出的四五十份包裹，这座城镇的人到底有多不喜欢走路啊！

以类似仆从的形式生存的签者，在被客人在选定契约后便再没有选择货物的余地，而哈莉本身为了保证自己的速度，已经在契约中备明了单物专送的要求，凭借自己兽人的灵敏血统提高签物传递的效率，以此来换取相对于其它签者更高契约金。

也就是说，那些路人并没有欺骗布尼尔，只不过哈莉速度非常快，又爱走缝隙之间的捷径，所以才给布尼尔产生了一种路人全部都是托的错觉。

而这可是哈莉好不容易才定下的得意战略，她观察过，签者们都没有像她这样小巧体型的，只要努把力地话肯定走得通.……

但显然，连脚都跑肿了的哈莉严重小觑了这座城的严峻。

它现在超载了，原本的配置难以应付如此臃肿的人潮，为了运转，它会竭尽全力维持它的呼吸，也就是压榨它全身上下每一个为其工作的人，不明这一点却擅闯进来的哈莉迎面感受到了来自数百万人呼吸的冲击力，饥渴的人们有着各种诉求，让所有服务行业进入极度高压。

在这个时间点过来的人们有着明确目的，小有积蓄的少年少女才是主流，他们渴求冒险，讨厌束缚，不羁，且不受礼仪的约束，又被家人牵挂，维系他们与家人的联系便是签物侍者的使命，数百万人，便是数百万相互连接的心。

这个时候，像其它签者那样选择一次性运送多件签物，选择走量的签物契约才是主流。

然而哈莉的契约方案也并不算太坏，优先服务于指定对象，稳妥而急速的送达契约很是契合了一部分人的心意，即便契约上已然写明了哈莉是签物新人，这座城中由无数人心所编织的欲望也幻化成了无比巨大的畸形魔兽——

饥饿的它已经开始饥不择食了，海量的签物契约蜂拥而至，宛若魔爪一般疯狂吞噬着所能触及的一切事物，她感受到了这座城所承担的压力，只要停下便会被这份窒息的压力扼住喉咙。

所以不能停下，也无法停下，哈莉由衷地感到不堪重负。

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小腿，哈莉疲惫地站了起来，朝着自己居住的地下二十三层缓缓走去。

“真是辛苦啊，签者.……原来想要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原来是这么辛苦的事吗？”

少女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兽皮小包，因为今天陆续签下长长短短的契约，里面已经装了四十多枚利鲁，这些还只是订金，后续的契约完成后还有二百五十多枚利鲁，即便是现在，那四十多枚利鲁也将她的小包塞地鼓鼓囊囊，这是少女初征的战果，算下来居然有接近三枚巴格之多，用黑面包度日地话甚至可以吃大半个月的时间！

哇——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花完这么多枚的利鲁呢？呵呵呵.……而且以后还有一百多枚等着我拿呢！

幸福，幸福！

感受到兽皮小包里的那沉甸甸的分量，少女的心不禁雀跃了起来，感叹起这些上三层家伙们的阔气，就算是她这种菜鸟也能赚这么多的钱。

哈莉啊，你可是要当大老爷的人，可不能这么轻易地满足哟，加油吧！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咯！

少女用自己的脸颊在厚实的小包上蹭了蹭，动作猫一般轻柔，仿佛弄疼钱包里面的钱就会溜走一般，蹭擦着露出无比治愈的表情。

“真是可爱的家伙们啊，你们要乖乖地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哦！”

哈莉跟自己好不容易吃饱了的兽皮小包很是一番溺爱的亲昵，当皮肤能透过这层薄薄的皮囊，感受到那仿佛能填充进血肉的厚重感时，所有的疲惫和痛苦在这一刻全部轻地好像不存在了。

“夕金果！肥美的夕金果！”

“鲜鱼哟！阿特拉湖的鲜鱼打折处理了哟！一条只需要五枚利鲁了哟——“

“鱼！新鲜肥美的鱼！”

哈莉被突然惊醒，感受到周围商贩人的视线顺着自己的手臂爬上了自己的兽皮小包，一阵恶寒，下意识抱紧了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些许分量的小包，刚做出这个动作便随即恍然。

原来自己已经到十三下层的咸虾市场了，随处摆放的秽物桶中，鱼鳞鱼内脏几乎漫满溢出来，荡漾在肮脏的鱼血中，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

哈莉不禁加快了脚步，那些肮脏的东西沾染在身上，很容易会引起严重的疹子，紧随着便是脱毛。

这里的卫生十分糟糕，几乎没法过夜，也正因为如此，每天临近收市的时候，这里的东西是最为便宜的。

真可惜啊，如果我的血统是猫类或者鸟类的话，就可以在这里用很便宜的价钱解决吃饭问题了。

看着鱼摊上肥硕的鲜鱼，哈莉无不残念地想到。

哈莉其实并不是不能吃生鱼，只是如果要吃地话，必须得是十分新鲜的鲜鱼，稍微有点腐败便会拉肚子.……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从各个商贩的摊铺上溜走，盘算着自己是否要去吃一点东西揉了揉肚子，然而，那些鱼的质量实在是堪忧，污血糊满了鱼的身体，和其上的黏液粘连，十分恶心，不由叹了口气。

看起来，今天晚上就只能饿肚子……

诶？

不饿欸！

少女再次揉了揉肚子，惊喜地发现，自己除了累以外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饥饿——

多亏了那一顿饱含能量油脂的肉排和面食，让哈莉直到现在才感受到一点饿意。

如果仅仅是这种程度地话，自己完全可以等到明天再吃，还能省一顿饭的饭钱。

想到这，哈莉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小包，下定决心。

嗯！就算是有了这么多钱也不能铺张浪费，毕竟这些钱全部都是她维持她未来一周的契约金，能省一笔是一笔！

想着那个不知性命的肥羊大叔，哈莉不禁心中有些怀念起那个愿意雇佣她吃饭，还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他的大叔的好来。

“那个肥羊大叔可真是一个好人啊，看样子晚上可以省下一顿饭的钱了，真好，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大叔请我帮忙吃饭，那我还干嘛送签物呢？不累，还能填饱肚子……“

“对啊！我可以去帮别人吃饭啊！”

哈莉眼前一亮，突然发现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商机。

“鲜鱼哟！！！”

哈莉被身旁突然而至的河东狮吼吼得耳朵嗡嗡地，思绪一下子断了，也懵了，用手指掏了掏不利索了的耳朵，看向身边，原来是旁边卖鱼的蛙人大叔吼的，只见它那一双鼓鼓的眼睛盯着自己腋下的兽皮包，似乎要将皮包连着她本身都一起看穿。

不好意思咯，大叔，今天我不饿，就算你吼这么大声我也不会买你的鲜鱼，抱歉啦！

哈莉下意识将兽皮小包藏进了自己的身后，看着对自己，或者说对自己的皮包望眼欲穿的蛙人大叔眨巴了一下眼，无声对视了一番后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家里走着，眼前这种事情根本无法影响她满载而归的心情，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目露失望的大叔说道：

“大叔！鲜鱼多少钱？”

本来连失望的神情都浮现面上的蛙人大叔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见哈莉反复催促他之后嘴巴一咧，从自己的摊铺上拎起一条肥得足有哈莉大腿粗的死鱼，用极重的鱼人口音瓮声瓮气地说道：

“嘿嘿嘿，小妹妹，这可是今天才死的鲜鱼，只需要八枚利鲁，这条鱼就归你了。
”

“是这样吗？“

哈莉狐疑地看着那条用诡异的目光看着她的大肥鱼，凑上前去嗅了嗅，登时，一股刺鼻的鱼腥味顺着她的鼻腔冲进了大脑里，让她差点晕了过去。

兽人血脉里多半是狼的她嗅觉可谓是十分灵敏，虽然在这种浊气严重的地方迟钝地厉害，但若将注意力集中在鼻尖，那么也能一定程度找回嗅觉的灵敏程度。

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哈莉打了好几个喷嚏，捂着鼻子怒视蛙人：

“大叔！你这鱼死了怕是有三天了吧！还敢要八枚利鲁？最多三枚！不能再多了！“

蛙人眼睛一瞪（虽然原本就非常突出，但还是做出了非常明显的瞪眼动作），脸颊一鼓，刻意压下的声音立即震天响，似乎在用这种方式震惊哈莉砍价的狠辣程度。

“不行！三枚利鲁你全部用来买最便宜的黑面包都没我的鱼大！六枚！不能再少了！我还要养孩子呢！”

“你骗人！我可是知道的，蛙人全都是母亲养孩子的，哪里会有父亲去养孩子？四枚！”

“五……五枚！真的不能再……“

“四枚！！”

“.……可.……”

“四枚！！！”

哈莉再不松口，面对态度如此强硬的哈莉，蛙人鱼贩面露难色。

平日里，像他手里这条如此肥美的大鱼进城之后少说也要卖上十二枚利鲁，当时有些贪心的他看周围的摊贩都没有像这条鱼这么肥大的鲜鱼，将价格提到了十五枚利鲁，然而接下来连着两天都没有人买下这条鱼，眼看着这条鱼在逐渐的腐败中失去价值，他的心在滴血，而眼前的少女是从现在开始唯一有些兴趣的客人，他不想放过。

但.……眼前这个牙尖嘴利的客人砍价砍得实在是太狠了。

蛙人抓着鱼的手紧了紧，鼓了鼓腮帮子，似乎还想争取一番，哈莉十分坚定，一副你不愿意我就要走了的姿态。

最终，蛙人还是没有狠下心来与哈莉鱼死网破死战到底，四枚利鲁从哈莉手上滑落，一尾肥肥的死鱼出现在了哼着歌远去的少女手里。

他不舍地看着少女手里那肥肥的鱼，看到少女前进的方向似乎是那远处暗角的小巷，睁大了眼睛。

蛙人鼓了鼓腮帮子，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当他想到这家伙砍价砍得这么狠时，犹豫了一下，撇过头，继续用大嗓门叫卖起来。

他不太喜欢那个杀价太狠的丫头，像这样的家伙都精明地不行，所以肯定不用自己提醒.……

她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不太聪明的他选择将吆喝的力气用来推销自己的小摊上剩下的水货，而不是提醒哈莉，告诉她那句摩多城人人皆知的告诫。

他将其留在心中——

摩多城的黑暗，可是会吃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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