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登楼，富贵少年连忙起身拱手揖拜，朗声道：“晚生青崖，见过曹大人。”声音清朗紧劲，鸣条律畅。

黑衣老者眼睛一亮，大声赞誉道：“好一块上等璞玉，你就是王老头的大孙子吧？先前就听闻王氏长天楼蕴有骊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可有兴趣进我鬼谷阁？”

少年神色尴尬，米色长袍老者连忙伸手示意二人坐下。

“老曹，莫要调戏我这孙儿。”

“又坐个坐北望南的位置，王钟阳，你老小子野心不死，还不是年年输的屁滚尿流。”黑衣老者走到南方盘腿坐下，声音洪亮。

“曹仓你这莽夫老儿，年年带人观棋，年年悔棋杀人。要不是怕你拆了我王氏长天楼，我早把你臭棋篓子的名声传遍天下了。”葛衣长袍老者王钟阳面色不屑。

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悔棋杀人？”林维被这句话惊地汗流浃背，一时不敢动弹。

一旁青年见两人吵得开心，对着呆立原地的王宿辽招手，示意他到自己对面坐下。

“小友，别听王老头瞎胡说，老子从不悔棋，也从不乱杀无辜。你快过来坐下，好好看看我是怎么屠他大龙。”曹仓跃跃欲试，见林维如呆头鹅一般，想起他在林中胆小的样子，不禁出言抚慰。

林维半信半疑走过去坐下。

曹仓见众人坐下，不由分说执黑先行。

棋子落入盘中，突然炸起一阵白雾，四人衣袂飞舞，被白雾笼罩其中。

林维眼前一花，四周白雾茫茫，不见其余三人身影。

突然一骑奔出，冲到林维身旁，他连忙躲避，“锵”的一声拔出背后长刀。

身旁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这位大哥莫慌，这是我王氏心武棋局，我们现在都在这幻境之中，这些骑兵都是棋子所化，并不会伤人。”

林维连忙四顾，却没有发现少年身在何处。他不敢放松警惕，仔细向黑衣骑兵看去，慢慢发现端倪，只见其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灰白之色，身下坐骑也是一尊石塑。

“好家伙，这是全息投影？”

“崖儿收声，好好观摩！”

地上不知何时布满横竖线条，黑甲骑兵所站之地，正是横竖线交叉之处。此时，一名白衣骑兵也从雾中冲出，和黑甲骑兵相对而立。

对弈二人加快速度，白雾世界中不断有骑兵冲出，占据一个个交叉之处。黑白交错，混杂在一起。

“王钟阳，北方军势雄壮，战端一起，你南方世族绝难抗衡，你又何必带着你关中王氏孤注一掷。”曹仓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这话由你鬼谷阁谋士来说，我还能斟酌一二。就你这莽夫，就算挂着万卷之名，又岂能看透这大势。”

“你这句话就有些侮辱人了，我虽然不是入品读书人，好歹也是三千谋士的抗纛之人，你看不起谁呢？！”曹仓语气恼怒。

“怕又是阁中之人给你出的昏招吧，想用话术乱我心智。我王钟阳又不是黄毛小儿，事关我王氏百年基业，又岂能是你几句话就能撩拨的。好好看看你的棋子吧，别被我一口吃个干净！”

王钟阳话音刚落，一队白衣骑兵骤然挥舞手中兵器，将一名名黑甲骑士击成白雾。

“这是怎么回事？”林维不通棋理，不知道曹仓一时不慎，被王钟阳连杀二十余子。只觉得眼前骑兵爆散的雾气颇有些玄妙。

忽然，林维体内平日懒洋洋的银线像打了鸡血般疯狂流转，形成一股股吸力，将场中飘荡的白雾牵引过来，萦绕王宿辽身周。

林维不明所以，只感觉条条气流从渗入身体，被银线吞吃。

心下明白这气流恐怕也是什么能量，心里连连叫苦：“你大爷的，要吃不要命啊？”

曹仓正在懊恼，突然瞥见林维身边的异像，颇为惊讶：“这小子身上死气浓厚，没发现运气倒也不错。罢了，今天这棋可能赢不了，不如借他王家棋盘留个善缘。”

心意流转间，落子攻势越加猛烈，甚至不惜以子换子，毫不顾忌后手局势。

王钟阳略一思索便明白赵君宝的用意，顺水推舟，也将全力进攻。

林维看着场内宛如无赖打架的局势，身旁白雾气流也越聚越多，不禁愕然。

“老曹，你这好为人师的性子还是没变啊。”

“哼，不然你以为我鬼谷阁三百谋士是从哪儿来的，那都是我老曹手把手教出来的。不过言归正传，你下马关割据南北，无论是北上还是南下，你王家都是首当其中，你可知道其中意味。”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衣，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大势如潮，本就无人可以独善其身，迎浪搏击，砥砺自身，才是我王氏立足之本。我王家门风勇武彪悍，族中士子也多在兵部效力，要不然也不会被南方那些书呆子嘲讽笔杆子耍成枪杆子，抱团排挤。”

两人对话间，落子不停，一名名士兵不断厮杀，黑衣渐渐落入下风。

“万卷曹仓，”王钟阳不再直呼黑衣老者姓名，改成其尊号。“你我对弈十二年，我知你借我王家心武棋局蕴养杀伐之气，依然每年新岁时节在此处等你，你也知道这心武棋局每开一次，耗费的都是我王家行伍底蕴。我不曾向你索要过什么，现在大乱将起，我王氏首当其冲，势如累卵。今日你我这局，我赢则你鬼谷阁助我王氏，败则权当我十二年棋局之力送你曹仓。”

“钟阳老儿，你我相交十二年，从你用这棋局引我入瓮，我就猜到你必有今日所求，但是我鬼谷阁规矩你是知道的，谋士三百，自择明主，我可不能坏了规矩。况且这些年我与你对弈从不藏私，授予你王氏子弟不少鬼谷之术，你要知足！”曹仓语气凝重。

突然，场中黑甲士兵齐齐爆散，凝成一道白雾巨龙，在场中盘旋，刹那间将场中白雾吸纳干净。

天地澄清，雾龙直奔西方而去，从王青崖头顶灌顶而入。

白雾消散，幻境破裂。

林维猛然惊醒，四人仍旧坐在棋局旁边，只觉得刚才一切如海市蜃楼，唯独体内的银线膨胀了一倍有余。

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黑衣老者说道：“我不再落子，今日就成残局，我未输，你未赢，你我来日方长。”

一番无赖话说的极其顺溜。

站起身来，走下楼去，步伐极大，透着一丝急不可耐的感觉。

林维连忙爬起身，向王钟阳二人躬身行礼，匆匆跟随下楼。

“爷爷，您耗费十二年的时间，好不容易和万卷曹仓大人结下善果，为何今日要同他摊牌？”王青崖面色涨红，呼吸之间隐约传出兵戈相交之声。

王钟阳捻起一颗棋子，抬手一挥，棋子悬停到王青崖眉间，散发出圆润青光。王青崖呼吸渐渐平复，面色恢复正常。

“曹仓只是鬼谷阁侍书义从首领，胸无点墨。他哪来的胆子，替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做主。我今日之举，只是为了让他将蕴养十二年的王氏杀伐气归还一半，他也知我意思，所以才自散棋局。”

王钟阳走到厅外长廊，俯瞰着繁华热闹的下马关，语重心长对王青崖说道：“群雄逐鹿，本就是守正为本，出奇为辅。鬼谷一脉只能锦上添花，唯独这众生群像、红尘俗世这才是天地正道。”

“孙儿谨记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