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一脱口，莫小河立刻进入全身戒备状态。比起他要问恶疾之事，这个问题在莫小河这里要危险许多。

女孩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透着一丝寒光。唇瓣抿紧，似乎并不想开口说话。

这副模样落入程翊眼中，却以为她只是在害怕——不错，莫小河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但事实上，程翊只以为是那天的意外令她惊吓过度了。

程翊走马上任，自然不会对溱州的事情都一无所知。他一来，便对这里的事情都调查了个遍，自然也包括莫家村的事。

见她紧绷的神色，程翊生怕自己吓到她了，于是又缓声道：“我听闻你自小便不爱与人交谈，也极少外出。可是你出事的时候，却是在山上，而且有人看到你并不是一个人去的。”

程翊问：“你还记得是跟谁一起去的吗？”

他目光灼灼，莫小河沉默片刻便答：“不记得了。”

程翊眉头微微蹙起，莫小河说：“那天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从莫小河家出来的时候，范春莲还给程翊装了一袋鸡蛋：“母鸡刚下的，还热乎着呢。”

程翊着实没想到这里的乡亲如此热情好客，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盛情难却之下，程翊还是叫高远收着了。

高远面露难色，低声道：“大人，我堂堂一大内高.......”

“也算是给你刚才帮忙搬桌子的奖励了。”程翊嘴角嚼着一抹笑，拍拍他的肩膀。

高远想说，他堂堂一大内高手，怎么能在外头捧着一篮鸡蛋呢？这多没面儿。

但农妇的热情和大人的命令，高远不敢不从。

程翊转身时，想到了什么，又走到站在家门口的莫小河面前。

男人白皙的俊容有些严肃，但是看到她时，又挂着轻松温和的笑意：“小河，注意安全。”眼神温和又关切。

说完这句话，程翊就离开了。

可莫小河分明感觉到，他的心情略有些沉重。

程翊一走，莫小河就去找范春莲了。她正数着今天莫小河他们出去摆摊赚到的钱，一枚一枚数下来，竟然有上百文。眼眶湿了又湿，热泪滚落下来。

灰暗的厨房木门被人推开，莫小河走了进来。

“小河。”范春莲赶紧擦掉眼泪，装作无事发生，微笑着问，“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婶子给你做。”

越看，越觉得莫小河瘦。她拉过莫小河的手，手腕细细的，仿佛一折就断。

莫小河不太适应这种亲密的接触，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皮肤痒痒的，她忍耐着这种与人类肢体接触的异样。

“婶子......”莫小河想着刚才程翊说的那番话，心中已有了些猜测，“我以前，是不是特别不爱说话，也不跟人接触，胆小、内向，经常容易受到惊吓？”

说起这个，又勾起了范春莲的伤心事。

莫小河父母走得早，从小就身体弱，即便范春莲帮忙带着她，可两个孩子她也有心无力。所以莫小河自小就受着同龄人的欺负，养成了个唯唯诺诺的性子，后面索性不再出门玩耍。

范春莲内心自责地点着头，现在看来，莫小河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话少，但是却给范春莲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了。具体如何，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小河，你性子软，容易被人欺负。上次出事，婶子自责不已，你以后可别再去山上了。”范春莲叮嘱她，不仅是山上，危险人少的地方也不要再去。

“那天，我为什么会去山上呢？”莫小河问。

范春莲回忆了一阵，“.......我也不知道，那天你出门没跟我说。”

孩子贪玩是常有的事，上山下河，哪儿都能撒欢。但是莫小河这个性子，断然是不可能自己上山的。

她没再多问什么，跟范春莲说了句想喝野菜汤就出了厨房。然而吃晚饭的时候，桌上的野菜汤里却又加了个荷包蛋。

夜里，范春莲和莫小冬都已经熟睡。莫小河悄然起身，走到窗前。

“谋杀啊！这么大的事情，县令大人肯定会去查啊！”晶晶在空中一惊一乍地开口。

当程翊找上她的时候，莫小河就开始怀疑。那天她刚刚适应莫小河的这副躯体，加上疗伤，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莫小河原主调皮爱玩，不慎从山中跌落。

可现在回想起来，却是疑点重重。

如今程翊说要保护他们，可能是已经有些眉目了。

想到有人竟然想谋害自己的主人，晶晶立马暴躁起来，嚷嚷着：“主人！现在怎么办？我们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啊！”

莫小河说：“确实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如果背后真的有凶手，莫小河现在又没死，他必定会重新露面。

“晶晶。”莫小河忽然叫它。

空中的小飞猪立马扑闪着隐形的翅膀，“我在我在。”

莫小河唇角微扬，露出一抹笑。她说：“我有办法了。”

女孩的笑容青涩而又干净，在夜色中朦朦胧胧的，带着几分迷离的神色。而晶晶看到她这抹笑，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害怕地抖了抖猪身。

完了，主人这是动怒了，要大开杀戒呀。

晶晶提前在心里为那个尚未浮出水面的凶手默默点蜡。

—

次日一大早，莫小河照旧带着莫小冬到昨日的摊位上卖小龙虾和螺。

广告词一日一换。

“欲罢不能，麻辣留情，够麻够辣，小龙虾，爱她就去买给她！”

“最幸福的事，不是和你躲过的炎炎夏日，而是和你一起撩过的美味螺。”

这么骚的广告词，除了那只小肥猪，也没别人了。关键是这居然也好用，一贴上去立马就有人过来掏钱，说要买三份回家带给娘子吃。

小龙虾和田螺的生意瞬间火爆，排队的人数比起昨日来看，要翻了几番。

这一回，莫小河亲自给顾客包装，她盯着眼前过来买小龙虾和田螺的人，唇角一直挂着浅淡的微笑。看着十分礼貌，但是眼神中却透着疏离。

在不远处的一家茶馆中，程翊坐在木制长椅上，手中一把绘着山河图的折扇放在桌前，细白修长的手指扶着杯沿，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

茶叶不是什么上等的茶叶，入口微涩，无香。

高远看向前方生意火爆的美食摊，叹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