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巳时开市到现在，短短一个时辰不到，排队在莫小河摊前要买麻辣小龙虾的人数就已经超过了百人。

现在还有一大堆的人排着。

九文钱一袋，如今保守估计也赚了上百文钱。

这丫头看着小，话又少，却是这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受灾的莫家村中，还能这样发一笔小财的，估计也就只有她了。

高远站在程翊身侧，觉得这传闻中死而复生的莫小河这或多或少也是走了运。

程翊却严肃地说：“高远，要对生命心生敬畏。”

被教育了的高远脸色微僵，只说：“卑职只是希望大人也能得到上天的庇佑，就连莫小河这样的农女都能发生奇迹，大人不说德高望重，但也是出了名的善人与奇才，理应得到老天爷的垂爱……”

程翊打断他：“是福是祸，现在并不能一锤定音。你看小河，不也因祸得福了吗？”他微微笑着，倒是看的很开。

高远心中堵着不快，只为大人的身体忧心。想了想，也只能陪他这样在这儿待着。

也不知道大人所说的“那个人”，今日会不会出现。

自程翊上任之后，县衙门来敲鼓鸣冤的自是不少，但多半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什么邻居偷了他家的母鸡，老王家的猪拱了许家的白菜，张瘸子家的孙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了姓赵家的后院尿了人家一床……什么奇葩事都有。

这些乡里乡亲间的琐事，师爷刘承一人也能解决。程翊身体本就不好，可还是耐不住，说是既然身在其职，就必定要亲力亲为。接连几天，办了不少鸡毛蒜皮的事儿，前天还去孙婆婆家劝架了，理由是她怀疑儿媳偷穿了她的底裤。

高远简直惨不忍睹，他不太能接受原本身份尊贵的大人来到溱州当个小县官之后，做的都是这样的琐事。

可民事无小事。

也就在从孙婆婆家劝完架出来之后，他听闻了一件事。

关于农女莫小河失足摔下山崖，死而复生之事。

“您拿好。”莫小河将小龙虾包好拿给顾客。

前面的女人刚付完钱，后面就上来一个男人。

“我要一份麻辣小龙虾。”低沉沙哑的声音，粗粗的。

莫小河顺势抬头去看，男人身上穿着褐色的粗布麻衣，皮肤黝黑，看着肌肉结实有力，身上背着一把劣质的钢叉，但尖端锋利。

看样子，是个猎户。

他眼缝极小，眼神却带着猎人应有的犀利。莫小河并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瘦得只有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尖尖的，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青涩。

可她的神情，却是超越年龄的镇定与自然。

“没有小龙虾了。”她对面前的男人说。

男人的厚唇微动：“那给我一份炒田螺。”

“田螺八文。”莫小河十分熟练地装好，然后递给面前的男人。他掏出八枚铜钱，放在桌上，然后拿着田螺转身走了。

莫小河却站着不动，注视着男人离开。那背影高大雄壮，在日光下边缘虚化，微晃眼睛。她似乎，觉得有一丝眼熟。

“要十份小龙虾和炒田螺。”

面前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莫小河抬头，看到眼前的这张面孔更加眼熟了。

是高远，程翊的那个经常带着一把佩剑耍帅装酷的侍从。

莫小河收神，明明刚才还说没有小龙虾了，却给高远分别装了几袋小龙虾和螺。

“你家大人吃？”莫小河没忍住多问一句。

高远从腰带出摸出碎银给她：“大人说带回衙门给兄弟们尝尝。”

莫小河抬眸，看到茶馆外面搭的一顶帐篷下，坐着一抹宛如春风般的身影。背部宽阔却不显壮实，月白衣裳显得人十分清爽舒适。

莫小河收回视线，没有再多问。但是高远的目光却也像莫小河刚才一样，望向刚才某个人消失的那个方向。

“如果发现有异常，记得告诉我们。”高远抿了抿唇，想着程翊的嘱咐，说现在情况还不能完全确定，切勿让小河知道后感到惊慌。

所以高远忍住了，没说那天她受伤的事情可能是有歹人加害，只能说：“大人会保护你的。”

原以为莫小河会心存感激，最不济也是口头上表达一下感谢。不料面前这个青涩瘦弱的小女孩却说：“还是让你们大人自己多保重身体吧。”

她觉得很有必要提醒提醒高远：“我的事情，不必你们费力操心。”

-

“大人，她也太不识好歹了！”

回去的路上，想到莫小河刚才那副不知天高地厚、冷酷无情的样子，高远实在是气得不轻。

而被人拂了好意的程翊本人，却是面带微笑。

“您不生气吗？”高远仍旧脸色铁青。

他们好心好意要帮莫小河意外一事彻查到底，锁定了其中一嫌疑人，提醒她注意安全以免再次遭遇不测，却被她这样反堵。

高远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为什么要跟一个孩子生气？她才十四岁。而且她这么说，也可能是出于害怕，不想再有什么麻烦。”程翊说，“高远，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即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的缘故，他永远比常人都要开得些。

高远自知自己不如程翊这般心胸开阔，但是也很虚心地听从教诲。

事实上，已经收摊回到家的莫小河的想法同样很简单，就是程翊说的怕麻烦。

不过稍微有些差别的是，莫小河觉得，如果把官府的人卷进来事情容易闹大。而且程翊还是个病秧子，她行动起来容易误伤他人，还得照顾他。

她行事素来干脆果断，不喜欢拖泥带水。走官府流程，实在是太碍事，她现在的美食生意刚刚起步，不能被这些不入眼的小角色影响到。

何况，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午后的阳光灿烂，莫小河刚才从集市上回来的时候，就感觉背后有道目光一直盯着她。为了辨认脚步声，莫小河暂时把晶晶的报警功能关闭了。

直到进了家门，她到院中帮范春莲晒衣服的时候，才看到有道身影在外头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