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智林小名叫木狗，他考取大学后，母亲不再叫小名，而叫他学名。

茅智林站在母亲病床前，垂目听着。

小宝忽闪着一对大眼睛，站在一旁听，她已经听得懂大人的话了。

“你千万不要跟小敏说什么，我们家这么穷，她能跟你，就已经很不错了。”

母亲不放心地叮嘱：

“茅智林，你也不要多来看我，这里有你小姐二姐轮流伺候我，就行了。以后也不再偷偷给我钱，弄得小敏不开心。”

“这次幸亏你来看我，医生说，再拖几天，我就没命了。”

“我住几天医院，就出院了，住得时间长，费用太大，你们兄弟几个负担重。”

“茅智林，你回家替我谢谢小敏，谢谢她这么远跑到乡下来看我，还给我买蜂王浆。”

母亲对张小敏满意得不得了，张小敏尽管这样对她，她还是口口声声劝茅智林要珍惜她，好待她，不要跟她吵。

茅智林想起一件事，问小姐和二姐：

“那你们睡和吃怎么办呢？”

二姐有些尴尬地眨着眼睛，说了实话：

“睡是不能睡的，我们只能在病房坐一夜。吃，我们到外面买点就行了，只是妈妈。唉，医生说，要给她补充点营养，可医院里没有地方可买。”

这时医院里还没有送餐制，病人吃的，都是家属用保温桶送过来的。

茅智林想都没想，就表态说：

“我去买只保温桶，明天开始，我烧好饭菜，给妈送过来。”

小宝天真地说：

“爸爸，我也要保温桶。”

茅智林摸着她可爱的头颅：

“保温桶不是玩具，是给奶奶送饭菜的。”

“嗯。”

小宝乖巧地点点头。

“明天，我去菜市场买条黑鱼，给妈妈熬汤喝。”

二姐同意：

“再熬点米粥，胃病要养的，吃得好，吃得温暖，就会养好，医生说的。”

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皮夹子，从里边抽出一张五十元钞票，递给茅智林：

“我们家就你在县城，只能辛苦你们了，但钱我们来。”

茅智林把二姐的手挡开：

“二姐，你说什么啊？这是我们儿子应该做的，怎么会要你们出钱？”

他想到刚才张小敏的表现，有些难堪，但还是替张小敏解释：

“小敏只是有洁癖，其实也没有那么小气，你们放心好了。”

小宝听他这样说，跑过来抱住他的腿：

“爸爸，小宝也有孝心。”

茅智林感动地把她抱起来，在她粉嫩的脸上亲了一口：

“小宝真乖。”

他又说了几句话，抱着小宝离开病房。

茅智林先去一个没有关的商店，花八元多钱买了一只保温桶。

拎回家，张小敏真的已经睡了。看得出，她在生气。但为什么生气，茅智林还是搞不懂。

他只好默默地给女儿擦脸，洗脚，哄她在小房间里睡下。一直到把她哄睡，他才走进主卧室，轻轻滑进张小敏的被窝。

“小敏，你睡着了吗？”

茅智林将嘴凑到她娇嫩的脸旁，听妈妈的话，想讨好她，惹她开心：

“妈妈恢复得很好，她让我给你说，谢谢你去乡下看她，还让我珍惜你，好待你。”

张小敏睁开眼睛，不耐烦地推开他身子：

“去，不要烦我！”

茅智林讨了个没趣，只好背对她，闷闷不乐地睡下。

第二天早晨，茅智林起床后，见张小敏还在睡觉，就不声不响地拿了篮子去街上买菜。

他在菜市场上买了一条两斤多重的黑鱼，再买了一些蔬菜，回来在厨房里忙起来。

茅智林先用锅子熬粥，再杀黑鱼煮汤。正忙着，张小敏起床了。

她披头散发地去上卫生间，从卫生间里出来，她一眼就看到顿在水池边的保温桶：

“这保温桶哪里来的？”

茅智林边忙边回答：

“我昨天晚上买的，医院里没饭吃，都是家属用保温桶送的。”

“妈妈要补充些营养，早晨，我买了一条黑鱼，给她熬汤喝。”

张小敏走过来，拎出保温桶看着：

“这保温桶多少钱？”

“八元钱五角钱。”

张小敏又看着他手里正在洗的黑鱼：

“这鱼多少钱？”

“一元三角五分。”

张小敏把头一撇，嘲讽道：

“真是一个大孝子啊，为了给妈妈送饭，专门买了一只保温桶。”

茅智林不想跟她吵，口气比较温和：

“这是应该的，妈妈也是第一次住院。”

张小敏的艳脸拉下来：

“给妈你舍得买这么大的黑鱼，平时小宝需要营养，你怎么不舍得买啊？”

茅智林心头的窝火往头顶直窜：

“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小宝长得白白胖胖的，缺少营养吗？我平时一直给她买虾，鱼，鸡腿什么的，你难道没看到？”

“再说，这钱又不是你的，也不是用我工资买的，是用我的稿费买的，你心疼什么呀？”

张小敏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声音竟然比他还高：

“茅智林，你要母亲就不要老婆了是吗？那好，你回去跟你母亲过去。”

茅智林再也憋不住胸中的怒火：

“张小敏，你说的什么屁话？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张小敏的蛮劲上来了，冲上来扬着艳脸责问他：

“我是怎样一个人？茅智林，你给我说说清楚，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她不仅声音尖脆，手还一指一指地，想要动手打人：

“为什么这么多弟兄姐妹，就要你去送饭？就要我们花钱？”

茅智林摇头咂嘴，知道跟她说不清，不想再说，只是自言自语道：

“你不去看我妈，我拿你没办法。但我去给母亲送饭，是我的权利，也是我的义务，你管不着！”

张小敏再次走上来，眼睛瞪得像鸡蛋：

“没有我的同意，你敢！”

茅智林气得真想搧她耳光，可他想起母亲的话，还是拼命忍住，低头不言。

这时，小宝不声不响从小房间里走出来，赤着脚，头发散乱，抱住张小敏大腿，吓得要哭似地：

“妈妈，小宝怕。”

这是在劝说妈妈，不要跟爸爸吵架。

“你没穿鞋子，怎么下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