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初秋甚至能背出他说过不止一次的话，每当他掩饰心虚的时候就开始这套说辞，大义凛然地将一个女人对家庭的付出否定得体无完肤。

最初听到她会愕然，诧异于口口声声说要养她的丈夫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到如今耳熟能详，她只剩下疲惫和麻木。

“女儿还躺在医院里，我不想和你吵。”她心力交瘁地挂掉电话。

不奢望了。

爱情早就被填进坟墓，少不更事的喜欢在柴米油盐鸡毛蒜皮里煎熬成对彼此的怨气。

她回到小枸杞身边守着，守着最后的一丝甜。

其实，她和裴继宗也甜过。

那时候还在北漂，两个人窝在没有暖气的出租屋里抱团取暖，他给她呵着气搓着手。

但也只是过去了。

小枸杞睡觉像她爸不老实，睡着睡着小手手就露到被子外面，这样很容易受凉，宁初秋握着她的手给放回温暖的被窝里。

小手软软的，白白的，她怎么也想不通怎么这病会选中小枸杞？

明明当时她们一起住在新装修的房子里，呼吸着相同的空气。

想到装修那事，宁初秋的脸色沉下来，那些年她和裴继宗一起攒下钱在老家买了房，结束北漂后回来装修等着住，算是一个新的开始。

裴继宗他弟是搞装修的，她妈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非要他们将整个家装包给他做。

裴继宗碍于情面同意了，当时她还没和他闹僵，虽说听闻他弟不少事迹觉得不太靠谱，但为家庭和睦并没多说什么。

直到装好透气半年后入住，住了三个月后小枸杞开始流鼻血，才发现熟人最坑。

万万没算到他弟使用的材料全以次充好，昧走的差价已经拿去赌了。

她起初没敢往那方面想，毕竟亲兄弟啊，渐渐才怀疑装修材料有问题，找了专业测甲醛的公司查验，各项指标高得惊人。

但裴继宗他妈、他弟非不承认是因为这个害了小枸杞得白血病，反而污蔑是她胎里带来，骂她没用生不出儿子就算了，生个女儿还有病！

裴继宗夹在中间当鸵鸟，对他家人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甚至反过来要求她大度一点。

隔阂就是这样产生的，裂痕越来越大，最终分割成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站在两端背向而行。

后来她气不过，将家里全砸了重新弄，上回她要带孩子没能自己监工，这次从设计到材料全是她一手挑选，连施工的团队也找了可靠的。

裴继宗不舍得再花钱，她就自己掏小金库，那一掏基本也掏空了。

以至于往后有段日子，但凡小枸杞上医院都得向他伸手要，彼时她们母女就被当成无底洞，而小枸杞也被她亲奶奶说成赔钱货，且从不曾来探望一眼。

宁初秋感到眼角有些凉，抬手一摸指尖已经湿润，怎么能不委屈？怎么能不寒心？

她自己是个孤儿，从小渴望着家人，可这样蛮不讲理又冷漠无情的所谓家人不要也罢。

宁初秋在医院彻夜守着，裴继宗到底没有露面，她早猜到了他不会来，若真心要来就不会多此一举地问了，腿长在他身上，谁还能拦着不成。

可怜小枸杞还天真地认为她的爸爸是世上最好的爸爸，不吝以最赤忱的心爱着他。

宁初秋也在反省，到底得怪自己每每为裴继宗掩饰得太好了，因为不忍心伤害女儿幼小的心灵，用诸多天衣无缝的借口将他编织成一个完美的谎言。

她有些担忧，如若哪天小枸杞看到裴继宗的真面目，小小的她该有多么失望和伤心。

可该来的始终会来，就如同黎明总会来临。

小枸杞的低烧还没退，还得继续住院观察，如果情况恶化就得接受化疗。

但她并不知道这些，心里还惦记着昨天没能过完的生日。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她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扇了扇，粉雕玉琢的小脸仍有些苍白。“爸爸到家了吗？家里的蛋糕还能吃吗？我的生日帽还在不在？还有蜡烛……要插一二三四……四根。”

她掰着手指头在那儿算着，偏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宁初秋，宁初秋的心都化了，也痛了。

“昨晚你睡着的时候，爸爸来过了，还亲了你的额头，对你说生日快乐~”宁初秋煞有其事地说着，浅浅的微笑看起来那么温柔，那么有说服力。“他还说，等你回家后重新给你过一次生日。”

她再一次替他说了谎，可能怎么办呢？难道告诉小枸杞真相，别傻了，你爸压根不在乎你？那样未免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