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亭两间亭子设在假山之上，亭子四周挂水晶珠帘和翠绿丝绦，亭子内摆着竹榻藤椅，琴台棋桌，供日常消遣。

琅冉倚在榻上读账册，桃儿伏在一旁案上写字。

过了小半日，琅冉硬啃进不少，颇为知足，正伸腰舒展身体，瞧进珠帘外头有人影。

“是谁？”

“在下杨文泽。”

“杨公子有事请进来说话。”

珠帘叮铃，杨文泽走进来，“姑娘有礼。”

桃儿起身倒好茶水，又伏案写字去了。

杨文泽走上前查看，赞许道：“才几日功夫，就写这么好了。”

桃儿开心一笑，“是小姐教的好。”

杨文泽笑道，“假以时日，你也能读书作诗了。”

桃儿道：“还能替姑娘看账本。”

杨文泽惊诧地望向琅冉。

琅冉干咳一声，“不知杨公子有什么事情？”

杨文泽回过神，含笑着呈上一只锦盒，“受从毓兄所托，备了薄礼答谢三位姑娘的救命之恩，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琅冉淡淡说：“不必，救人的事，父亲有令不敢不从。”

杨文泽眼神一闪，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姑娘有什么想法，不妨和我说一说。”

“我和公子不熟，没有说的。”

“那不如让我来猜一猜，姑娘对我俩的身份有所怀疑，什么样的人能引得杀手追杀，又引得官家搜捕。”

琅冉没吭声。

“看来我猜对了，既然承蒙大恩，我就坦白说了吧。”

杨文泽脸色微微绷起，“我和从毓兄的确来自金陵，来吴郡城却不是偶然，是为了调查一宗大案，至于我俩的身份，”他看了琅冉一眼，“出自官宦之家。”

沉默，琅冉说：“既然你们出自官宦之家，为何太守来搜要躲起来？”

“你问得不错，我们一行受诏令，原本前往江阴调查事件，我二人中途秘密改道吴郡，江南本该没人知道，吴郡太守却来搜寻，岂能不躲。”

琅冉惊讶，“你们信不过太守大人！”

杨文泽微微一笑，“在事情明朗之前谁都不可信，我说这些姑娘怕不大理解。”

琅冉想了想，“我区区商贾之家，自然没有这样的九曲心肠。”

杨文泽叹了一声，“谁说不是。”他把锦盒递给琅冉，“这下可以收了吧。”

琅冉不客气地接过，打开来却着实惊到了，“琉璃!”

七彩琉璃球中央浮着晶莹的图样，“快看快看，这里有朵荷花!”

一朵天然烧制形成的荷花悬浮在七彩琉璃球中，玉莹粉润，着实可爱。

琅冉玩赏了一会儿，才想到要道谢，“多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荷花？”

“既然送礼，自然要‘投其所好’，不过你不用谢我，礼物是从毓兄叫人准备的。”

琅冉微皱起眉，“物件很讨人欢喜，那人却……”

“人却，如何？”

“霸道无理了些。”

杨文泽笑起来，“在我听过的评价里，这句是最好的。”

琅冉惊诧，“啊？”

“他这人风评不好。”

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陆从毓暂时宿在拢翠园里，屋子朝南开整片落地窗，窗户正对着一片翠竹林。二人走近听见屋里传来缕缕琴声，杨文泽说：“看来二位姑娘比我们先到。”

进门果然看见窗前三道人影，陆从毓半躺在软塌上，裹着狐裘披风并一层薄被，光线浮动在他苍白起伏的侧脸上。

瑶琴坐在台前抚琴，如月坐在一旁。

杨文泽道：“从毓兄好福气，美景妙音佳人全齐了。”

陆从毓黑眸深深一片，“卧床养伤不便得很，哪像你，要听什么不容易。”

杨文泽捡一张凳子坐下，“外头的音乐能和这儿的比么，这里头可有莘姑娘的一片心意。”

瑶琴微微红了脸，“刚才听见公子感慨有好竹无琴曲，我正好会弹一点，想着算作回礼，这才献丑，杨公子要听，我再弹一曲就是。”

杨文泽连忙摆手，“万万使不得，怎敢劳烦姑娘，日后有机会再听不迟。”

如月问琅冉：“书读的怎么样了？”

“上午读了五页。”

如月算了算，忧心道：“这样下去怕要来不及。”

陆从毓问：“怎么？”

如月把傅羽立期限的事情说了，又道：“她在诗词歌赋上颇有造诣，但于算账计数，实在不通。”

陆从毓说：“这是个人天赋所致，我倒领悟些门道。”

如月精神一振，“请教陆公子！”

陆从毓问琅冉，“你要不要听？”

“我……”被如月暗地扯了一把衣裳，“要听。”

“好，大凡诗词歌赋上灵通的人生性烂漫，思想丰富，用在算账上就比较吃亏，你算账时要先弄懂规则，每一步遵循章法，再训练细心，大致可成。”

琅冉仔细揣摩，拿出随身的账本，学了一条，算了三题，竟然全对，顿时大喜，“多谢！”

盛从毓轻笑，“姑娘悟性极高。”

琅冉端坐案前，不安地绞弄着衣角。

傅羽惊讶，“五十道对了三十二道，做对六成。”

琅冉脸上大放光彩，又有些不相信，问：“先生，这是真的吗？”

傅羽难得露出一抹笑意，点点头，“看来这些日子下了功夫的，不过切勿自满，往后还需努力。”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今天许你早点下学，去吧。”

琅冉大喜，起身拜别。

走到门外忽然发觉，先生笑起来的模样颇招人喜爱。

吴郡城，城中最大的酒楼云宾楼。

“龙井虾仁、西湖醋鱼、叫花鸡、鸡汤煮干丝、清炖蟹粉、狮子头、水晶肴蹄、鸭包鱼。”琅冉一口气念完菜单，道：“好了，去上菜吧。”

“好咧，您二位稍后！”店小二打个千下楼去了。

如月喝了一口茶道：“这也太多了吧，怎么吃得下！”

琅冉整了整身上的男式长衫，“我好不容易通过测试，当然要犒劳一顿，偏琴……兄弟不肯来，回头咱两好好馋馋他。”

“是是，你辛苦了，今天都听你的。”

吃饱喝足，琅冉拍了拍肚子，“痛快！”

跟着脸色却变了。

如月问:“你怎么了？”

琅冉伸过头来压低声音道：“你身上带钱了没？”

如月惊呼：“怎么你……”

“嘘！”琅冉做出噤声的手势，“我的钱袋不见了。”

如月浑身找了一遍，脸色发白，“我没带钱，怎么办！”

琅冉四下看了看，一咬嘴唇，“要不咱们……”她伸出两根指头做出跑的姿势。

“这不好吧，我们去同掌柜说一说……”

“走！”琅冉一把拉起她，不动声色地往门外走。

“小二添茶。”好巧不巧旁边桌子有人喊。

“来嘞！”穿堂的小二一转身就瞧见两个没结账的客人在往外走，立即大喊一声：“二位客官还没结账呢！”

“跑！” 琅冉拉着如月往楼下冲。

小二一看势头不妙，大喊起来：“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两人冲下楼，直奔门口冲来，忽然眼前一黑，琅冉撞到个物件，“咚”的一声摔了个仰面朝天，被赶上来的小二一把按住。

“哪个不长眼的挡道！”琅冉顾不得疼，破口大骂。

挣扎着爬起来，看清来人的样子，琅冉瞬间变了脸色，表情来不及转换，形成一副扭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