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三清早早，一辆青篷马车驶出何府角门，驾车的是卢石，他回头朝车厢里说：“姑娘们坐好了，这就出发了。”

如月探出头来，道:“叫他们几个赶路时注意着点，别颠坏了东西。”

卢石答：“姑娘放心，我一早嘱咐好了，定不叫伤着贺礼。”

“驾！”外头一声吆喝，马车启动。

琅冉今天穿着件石榴色绛纱复裙，如月和瑶琴穿着一式鹅鹅黄、紫色复裙。

琅冉倚着车窗看外头风景，一只手扶着膝盖上的一只瓷碟，另一只手往嘴里丢蜜饯。

瑶琴撑着脑袋半垂着眼眸，悠悠说道：“老师这回生辰，有大人物会到场。”

如月问：“是个什么大人物，老师的学生里，入仕著书的可不在少数。”

瑶琴睁开眼，“不是后头这些学生，是早年在朝为官时的门生，如今是礼部尚书的职衔。”

如月吃了一惊，“那可是正三品的官！”

瑶琴点头，“听说这人是探花出身，从翰林院出来后一直在礼部做官，前几年荣升的礼部尚书。”

如月笑道：“这么周全的消息你从哪里打听来的？”

瑶琴从琅冉膝盖上的瓷碟里拿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除了管家才叔，哪个知晓这么多。”

如月也拿起一颗蜜饯吃了，“才叔那张嘴，也只有舅舅能从里头问出话来。”

琅冉伸手护住膝上的瓷碟，“没有了，你们不能再拿了。”

瑶琴嚷道：“护食丫头，小心吃胖你。”

琅冉吐舌做了个鬼脸回应她。

瑶琴拿起手绢擦了擦手指头，“我自然问不出才叔什么东西，还能撬不开那块石头的嘴。”

“什么法子，说出来我也学学。”

瑶琴意味深长一笑，“不可说，不可说。”

琅冉舔着手指头，“怕不是拿月姐姐做的筹码。”

如月一愣，瑶琴咯咯笑了起来。

如月何等聪慧，晓得她大约拿自己什么事去套话了，红着脸去撕瑶琴的嘴。

马车进了吴郡城，沿着主干道往西走一段，拐进一条辅路。

吴源格清朴的府邸前已经停了不少车驾，大门口人潮熙攘，好不热闹。

琅冉三人下了车，上前同迎客的吴家子孙相见了，卢石呈上何府准备的贺礼，三人便被下人引进府里去。

正堂内，吴源格同几个学生并子孙说着话，吴源格虽然年逾古稀，却矍铄健捷，中气十足。

琅冉三个进来，行了礼，琅冉呈上一早准好的鹤鹿同春图，“这是我们三个专门为您准备的寿礼，请老师笑纳。”

吴源格当即叫人展开来看了，笑着点点头，“这是你们谁想出来的点子？”不待回答又说：“是琴丫头？还是月丫头？”

“老师！是我想的！”琅冉急忙说。

吴源格朗声大笑，旁边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琅冉发觉，难为情地垂下头，“老师，你又取笑我，我不理你了！”

吴源格抚着白须，“那可不得了，谁叫冉丫头你这性子还和从前一样急的……好了，去里头见见你们师娘，她一早在念叨你们几个了。”

吴老夫人在东厢房里同几个媳妇说话，琅冉三人一进来，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三人行过礼，吴家大孙媳妇姚氏走上前拉着她们坐，一面笑道：“难怪老夫人一直念叨老太爷的三个关门女弟子，我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人儿，常听人说什么天仙下凡，阿弥陀佛，我这次是一回见着三个了。”

众媳妇都笑了起来，三个女孩儿红了脸，吴老妇人指着大孙媳妇，“你这张嘴，天天裹着蜜，改天叫蜜蜂蜇了嘴。”

“老太太瞧您说的，我不过爱说实话罢了。”

三人被拉着坐了，闲话片刻。

吴老夫人笑道，“后头院里还有好些孩子，有家里的孩子，也有你们的师兄，去一块玩吧，大家见见！”

姚氏立即自告奋勇站出来，“老太太，我带几个姑娘去，正好介绍她们同家里几个小辈认识。”

老夫人含笑道：“你去吧。”

三人起身告退了，由姚氏挽着一起出了门。

院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男女，年岁相差不大，姚氏引荐一回，立即也就熟了。

姚氏一走，三人就被吴家几个女孩儿拉到一处说话。

琅冉坐在人群中，忽然听见个熟悉的声音，连忙抬头去瞧，果然看见傅羽同人一起进来了。

傅羽也曾受教于吴源格，他同院里相熟的几个同窗打过招呼，扭头朝琅冉这边看过来。

琅冉慌忙垂下头。

“冉姑娘。”旁边有人唤。

琅冉抬头，神色大为惊讶，“杨公子……”

杨文泽站在众人面前，欠着身子，“琴姑娘，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三人起身回礼，瑶琴悄悄四下张望一回。

杨文泽似是不经意说道：“陆兄近日忙于公事，所以没有同来。”

瑶琴脸上闪过一丝羞怯，转而问道：“今日在这里见到杨公子，实在叫人意外。”

“吴老先生是家师多年挚友，我离京之时老师特地嘱咐我前来贺寿。”

“杨公子的老师莫不是金陵大儒曹伦平先生？”旁边一人说话，傅羽上前同众人打招呼。

杨文泽道：“不错，傅兄弟竟然晓得家师的名号。”

傅羽道：“自然晓得，曹老先生所著的《立世说》老师大为推崇，叫我们反复诵读研讨。”

杨文泽笑道：“难怪，老师总说吴老先生是他的知音，倒是我理解得浅薄了。”

众人坐定，三三两两闲话，傅羽坐得离琅冉极近，琅冉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意。

“傅羽哥哥。”清脆的声音如同银铃铛滚过众人头顶，一身明艳衣裙的江艳姝出现在门口。

她径直走到傅羽和琅冉中间，叫丫头挪过一张凳子坐下，“傅羽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羽神色淡淡的，“才来不久。”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特地叫哥哥带我来赴宴。”

杨文泽饶有兴致看了两人一会，“我听说江傅两家早就断了往来，如今看来传闻有失偏颇。”

江艳姝扬起头，“江家是江家，我是我，两家如何同我们两并没有关系。”

杨文泽微微颔首，“能得江姑娘这般倾心相待，傅兄弟真是好福气。”

傅羽冷冷道：“杨公子说笑了。”

琅冉的脸已是雪白，攥着衣角的手指尖冰凉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