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父面对自己的大女儿，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女儿变成哑巴，一直都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只愿今后能寻个好人家，好好待她。

周父支吾了片刻，才开了口：“阿沫，这榆树面做的饺子好吃，爹想上山砍些榆树回来，然后做成面条和饺子皮便宜卖了，攒些钱给你奶看病，你看行吗？”

这毕竟是女儿想出来的法子，得问问她的意见。

周沫没想到自家老爹还挺有想法，只不过榆树面的口感不及真正的大白面，手头有点钱的人家怕是都不会买，当然不排除有想尝鲜的家伙。

主要是榆树能磨面的地方，就那么一点内皮，种树都来不及大批量生产。而且还要晒干磨粉、掺上杂粮面，先不说有没有本钱买杂粮面，光是除去人工、时间成本，利润只有一点点。

想要借此挣钱治病，似乎有些杯水车薪。

若是能做成热腾腾的面条、饺子、包子等早点，薄利多销倒是可以考虑。

可马上就要秋收，根本腾不出人手。

许久不见自家女儿点头，周父心里有些慌：“阿沫是不同意吗？”

“啊啊啊……（爹，这事得从长计议。）”

周沫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所想，光是摇头皱眉，别人也不知道她想什么，不禁有些急。

女儿扯着嗓子啊啊，周父也听不懂。

良久，他才试探性问道：“阿沫可是觉得此事不妥？”

周沫这才长吁一口气点了点头，可周父下一句话又让她快要崩溃。

“难道是怕卖不出去？”

当然不是！

周沫认命叹了口气，要是有个能沟通的人该多好？

从门前贴着的对联来看，这个时代的字倒是和繁体字大同小异，可周家老小都不识字，她要是突然会写字，会不会被人认为鬼附身？

正想着，两人忽然听见一阵读书声。

石墙后边传来清清朗朗的读书声，听声音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处于变声期的声音非常有辨识度。

“看来是苏秀才的儿子回来了，咱们都是粗人比不得他们读书人，听说这笔墨纸砚都能抵一个月的吃食。”

“啊额啊额？（苏秀才？）”

周沫眼睛一亮，差点忘了这号人物。

在原身记忆中，苏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只可惜苏秀才考了好几回，都没能考上。

期间倒是有娶妻生子，只不过读书人笔墨纸砚贵的离谱，入不敷出金山银山都能被败光，听说苏家连口热汤都喝不上，苏秀才还惦记着买书，闹得最后妻离子散。

苏家父子相依为命，两个大老爷们成日除了念书就是念书，地里的活也干不利索。好在秀才不用征税，靠着抄写书文、代写书信，一大一小竟也撑了过来。

现在正是学院田假之时，苏秀才的儿子苏言恒也回了老家。

听闻此子今年14岁，刚考上童生，马上就要参加院士，若是能考取秀才，便能参加乡试、会试、殿试。

不过大多数人都和苏秀才一般，连乡试都过不了，更别提后面一层层选拔考核，所以能走到最后金榜题者，说是人中龙凤、万里挑一都不为过。

周沫可不在意人家是不是状元，关键苏秀才识字啊！

她得找个机会跟苏秀才习字，到时候就能跟大家沟通，不至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

……

大房家不过两里路，片刻父女俩已是到了门口。

大房这会儿正在吃饭，几个窝窝头伴着野菜呼呼，门敞开着，一眼便瞧见赶来的周沫父女俩。

“福生，你咋刚走又来了？可是忘了东西？”

周家大伯周福贵赶忙放下碗筷，让女儿搬来小板凳让两人坐下。

“大哥、嫂子，我带阿沫来看看她奶。”

周沫这边已是将竹筒和大碗交给堂妹，堂妹小她一岁，不过性子却是和原身截然相反，十五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活泼又可爱。

“谢谢姐。”

周冬雪俏皮一笑，麻利接过碗。

她也没多想，以为是红薯玉米疙瘩些许零嘴，没有丝毫犹豫打开扣住的碗头，霎时一个个冒着热气仿佛金元宝似的饺子，映入众人眼帘。

那一刹，空气仿似凝滞一般。

大房齐齐愣住，压根没想到二房带过来的是饺子？

周福贵腾一下站起身，不由分说将饺子递回周父手中：“福生，你拿回去，这东西值钱自个留着，给小娃娃几个吃。”

周沫在旁听着，心下动容又略是泛酸。

后世兄弟反目成仇的可不少，眼下不过一碗素饺却如此郑重，亲眼所见大房远比记忆中的更加憨厚善良来。

这亲戚不错呀！

周福生憨憨一笑：“我们都吃过了，你们也尝尝阿沫的手艺。”

粗粮细作可是件大事，不应该瞒着自家人，可这是阿沫的主意，周父也拿不准自家女儿的心思，只能看了眼周沫。

周沫倒是猜出了自家爹爹的心思，那急不可耐的眼神，分明就是在问她——要不要告诉大房这个秘密。

粗粮细作也不是多大的秘密，若是能让大家日子好点，她当然不介意说出去，况且这也不是她发家的东西。

可要怎么解释呢？

周沫托腮打量四周，忽地找来一根干柴，上头还未脱落的树皮，哗啦一下被她扒拉了下来。

大房这会儿还面面相觑，看着饺子，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小侄儿才一岁，吱呀吱呀指着饺子，似乎很好奇这是什么东西，含糊不清道。

“吃、吃吃…”

想吃！

他们也想吃啊！

恰逢周沫上前，指着树皮又指了指面，最后看了眼周父，示意他解释。

“啊啊啊……（爹，说吧。）”

周父深呼一口气：“大哥，你们吃吧，这都是树皮磨的面，不值几个钱。”

“？？？”

话落，大房这边已有些凌乱，树皮饺子？？？

“别担心，味道很好，和大白面差不多，可有劲道。”

“树皮怎么能包饺子，老弟你可别骗我。”

周福贵说着，已麻溜夹了一个饺子放入口中，他绝对不会承认是他馋了，他就是想尝尝味道，怎么可能是树皮！

“爹……味道怎么样？”

12岁的堂弟周冬夏，眼见饺子被自家老爹一口吞下，实在没忍住，吸溜了一下快流下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