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岩的个子在同龄人里高出半个头，但竹竿还是够不着，上一回站凳子上摇摇晃晃，差点把蒲英和林芳吓死，母女对桑岩宝贵得紧。

“危险，危险，什么都危险。”桑岩气鼓鼓嘟着腮帮子。

蒲英抱起木桶，牵起桑岩抗拒的手，蒲英笑说：“好了，回屋。”

蒲英顾及母亲半夜醒来，留出部分的菜盖起，哄着桑岩入睡，守着在母亲床前，等到天亮起鱼肚白。

给桑岩做好早饭，逮了家里两只瘦小的鸡里最大的一只，拿去懂医术的刘朴家。

家里两只鸡是留着下单的，可眼下母亲的病要紧，放在平时母亲说什么也不能动这两只鸡。

“那谁啊，早早提着鸡上哪？”浣衣归来的郭家三媳妇看见蒲英提着鸡着急地从不远处走过，嘟囔了句。

后头跟上的许家嫂子伸头看去，打量那背影道：“方家那小妹吧，许是去找刘朴给她体弱多病的娘看病。”

郭家三媳妇看着蒲英远去的背影，果不其然是刘朴家方向。

“病了？她们一家日子不好过哩。”

许家嫂子搭话道：“谁说不是呢，昨儿个我就瞧见刘朴从她家出来，看来病得不轻呢。”

郭家三媳妇叹了口气，村里条件算不得好，同为女子，其中艰苦，多少能体会，方家娘仨人的原由在小村里算不上秘密，大家都知道。

“也是苦了他们孤儿寡母的。”

许家嫂子：“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说了，得回去烧饭了。”

两位嫂子分道扬镳，她们没注意身后几米处站着一个人，那人望着蒲英的去向，眼眸垂下似有所思，踟蹰两秒，抬腿走了。

“谁啊，大清早的。”刘朴的妻子张翠听见敲门声去开门，看见门外拘束的蒲英。

蒲英腼腆地将手里的鸡塞张翠手里，张翠推辞道：“方小妹，你这是做什么。”

张翠面上推脱，表情惊讶，推了几下假意为难接受了。

方是蒲英的姓，父姓，村子管未出嫁的姑娘称为小妹。

蒲英怀着打扰别人的愧疚心情，低着头说：“我想请刘阿伯到我家去一趟，再给我阿娘瞧瞧。”

说到这，张翠就明朗了，她放声大喊道：“朴啊，方林家的小妹要你去看病，快点的，墨迹不得。”

“知道了知道了。”里屋响起不耐烦的声音。

张翠白了一眼里屋，回头对蒲英笑盈盈地说：“小妹放心，他马上就来。”

蒲英局促地点点头：“谢谢张婶。”

刘朴随蒲英回娘仨院里，给林芳把脉，回头问蒲英：“林妹子是不是没张过眼。”

听着刘朴话里的语气，蒲英忧心地蹙起眉头，点头。

刘朴叹了口气，道：“林妹子这次的病不轻，我怕醒来了也不能活动，脉象虚得很，最好是去镇上请郎中过来瞧瞧，开、抓些药吃吃，他们的药我们的比不得，更利于林妹子身子，蒲英啊，你看着办吧。”

刘朴扫过一贫如洗的屋子，没有多说，起身要走。

蒲英立即从不知所措的神情中回过神，追上去，“刘阿伯，我送你。”

“阿姐......”桑岩小声地呼唤蒲英，她一副神游天外的呆傻模样，送走刘朴，在院里石墩上坐着一言不发。

“嗯？”蒲英轻声应着。

“阿姐，我们该怎么办。”桑岩带着哭腔问，眼眶红红。

蒲英把桑岩拉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桑岩瘦骨嶙峋后背，她低声说：“没事，有阿姐呢。”

“呜...”桑岩哭声哽咽，“可是阿姐我们哪有钱去镇上请郎中。”

桑岩说出了蒲英心里的难处，她终究是个二八少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眼圈慢慢变得湿润，但蒲英知道她还有弟弟要照顾，坚强地安慰桑岩，告诉他，她有办法。

蒲英所谓的办法就是找方远道一家，她的大伯一家。

蒲英打远处走过去，她那不好相处的大伯母正在院角的篱笆处喂鸡。

蒲英不敢直接进门，她对这个大伯母有阴影，大伯母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刁钻。

站在半人高的外门那，蒲英盯着曹氏佝下的身影，张口欲言，到了嘴边卡住，捏紧拳头，鼓起勇气喊道：“大伯母。”

曹氏的背影挺起来，缓慢迂过身，眯着眼打量门外的人，放下竹箩。

曹氏一点点走过来，蒲英紧张得小身板僵硬。

“哟，蒲英啊。”曹氏语气诡异地道。

果然，一开口就是这样子，还是记忆里的大伯母。

“大伯母。”蒲英弱弱喊一句。

曹氏来到门边，也不叫蒲英入门，轻蔑地睨过身着一身补丁洗得发白衣裳的蒲英，眼角的嫌弃毫不掩饰。

蒲英怯懦的性子挨不住曹氏赤裸裸的视线，缩起了头，一副任人拿捏的样子。

“又做什么，借米还是借肉，切，去年收成不好，我家还没得吃，没有没有。”曹氏挂着尖酸的嘴脸吐着刻薄的话。

在曹氏眼里，蒲英一家跟乞丐没区别，过不下去时，仗着一点厌烦的关系时不时来借粮食，依她们的条件又还不起，只能帮她家打下手干活填补，看着就讨厌，除了多时，施舍一点，就是那死男人心软借给她们。

曹氏一看到蒲英没有好脸色，她一来准是讨东西添堵的。

曹氏没有想让蒲英进门的意向，两人隔着篱笆门面对面站着，旁人一眼能看出叔侄间的关系诡异。

蒲英抬起清秀的小脸，神情唯唯诺诺：“不是，不是的大伯母，我这次想借点钱.......”

“好啊你，翻了天了，狮子大开口。”

蒲英没来得及说完，曹氏挖苦的声音立刻打断她的话，面上不屑的表情变得凶狠起来。

“平日里隔三岔五借粮食还不起就算了，还想借钱，你还得了吗？你太不懂事了， 你是要挖空我们家吗，我们是多倒霉才会摊上你这一门穷鬼亲戚。”曹氏开始撒泼的高喊，仿佛蒲英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村子里路过的一两个人八卦的看着他们方家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