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桓细细打量眼前之人，接近不惑之年的年纪，一张国字脸，双目炯炯有神，言谈举止间一脸正气。

“边军之弊，是多年累积，而现在的三边总督杨鹤杨大人正在解决这事，边军兄弟的日子想来会一天强过一天。”

洪九开口间道出杨鹤整顿边军的事。

李部司暗道，整顿边军怎么也算个机密事情，非相关人等不可能知晓，洪九能知道，显然背景深厚，身份绝不是简单的皮货生意人。

“太祖皇帝起于草莽，驱除蒙元，还我汉家江山，今日大明天下，有东虏屡犯京师，掠我百姓，陕地又是流寇四起，民生不安，身为边军，自当戍边报国，不想有人犯上作乱。”

洪九一番大义之言，听得李德乾心中极为畅快。

“而大明固然有瑕，但家国大义，彷如父母生养儿女，儿女岂能因父母有过，而不孝顺。”

李部司听得心中惭愧，犯上作乱，本就是被逼无奈，乱兵一起，若不是随波逐流，毙命只在顷刻。

“俺老茹懂得不多，但八岁那年，家乡大旱，父母为省粮食给我，双双饿死，才有了老茹的命。”

茹成名声音悲呛，显然是被触动心思。

“靠着讨饭为生，后投了边军，不曾想，还是受饿挨冻。”

借着酒劲，茹成名大事发泄。

“洪先生说的在理，茹兄弟说的也没有错，但咱们在商言商。”

李部司接过话来，打了个模糊音，想要混过此事。

张桓深深看了一眼洪九，忍不住开口。

“洪先生一番话，当真是大明的忠义之人，但我等亦非乱法之民，心中岂能无报国之志，只可叹这世道，天灾又遇人祸，从庆阳府到固原，一路行来，但见饿殍遍地，百姓食土，食树皮，食荒草，甚至易子而食，大片粮田抛荒，固然有大旱之因，但因官府苛捐杂税而抛荒的粮田，又有多少？烽烟遍地，这其中有不法贼子，但更多的是为了求活的大明百姓。”

尽管怀疑洪九是大明官员，但来到大明所见，又让他不吐不快。

“盘剥百姓的贪官，又有多少？朝廷发下的赈济银子，又有多少能真正用到百姓之手，边军银饷，又都被谁染指？”

身在固原城，此行又事关招抚，顿了顿，张桓又将话拉回来。

“我等能在固原城与洪兄把酒一述，听洪兄畅谈大义，真是人生幸事。”

“今日有缘结识诸位，也是洪某之幸。”

洪九语气淡然。

“洪某这边还有事情，先行告辞。”

朝着众人拱了拱手，洪九转身而走。

剩下张桓这些人，也都觉得酒菜索然无味，好好的一顿酒，又被扯到家国天下，等洪先生离开之后，几人也匆匆散场。

今日偶遇洪先生，这人究竟是何来历，此人的出现，又对招抚之局产生怎么样的影响？

天已微黑，一行人在夜色中渐行渐远，前路何在？张桓一时间也显得迷茫？

等回到客栈，张桓打了一盆水洗漱。

冷水的凉意，渗透进身体，一时间整个人也是更显精神，躺在床上，心中睡意全无，按着店小二的指点，去了泮池那边，见识见识明朝的夜市。

明末乱世，人命如草芥，有几人能掌控个人的命运。

狡猾如罗汝才，还不是被李自成砍了脑袋。

吴三桂冲冠一怒，放满清贵族入关，自己又被康熙剿灭。

李自成何等威势，免不了九宫山大败，就连崇祯皇帝，也不可能料想到自缢煤山的结局。

更何况那些普通人呢？乱世之中，安身立命在何处。

出了客栈，往南面而行，能走了大概半里路，眼前灯火通明，想来就是泮池。

他刚刚走出客栈，就有总督衙门派来的人跟在后面。

“这小子半夜不睡，出来遛弯，又和人打听泮池，真是不消停，临近年关才开放的泮池夜市，咱们兄弟还没去，他倒是好福气。”

其中的高个汉子抱怨到。

“还能去干什么，乡巴佬进城，自然要见识见识泮池的画舫，那里的姑娘水灵灵，可是远近闻名。”

略微胖点的汉子言语中带着贱贱的笑意。

见张桓走的远了，高个汉子催促一句。

“老王，咱们可得跟紧点，莫要跟丢了，否则周大人那边不好交差。”

被唤作老王的男子，年龄不大，但长着一张老脸。

“知道了，”老王悻悻的回了一句，紧了紧身上棉袄，大冷天的跟踪人，实在不是个好差事。

再有半个月，就是春节了，整个夜市格外热闹，这其中既有来自于外地的罕见玩意，也有本地的特产。

张桓穿梭其中，感受着时光错乱数百年，大明泮池的繁华。

泮池边上停着十数艘画舫，那下面的摊贩更显人多，灯火辉煌，隐隐约约的歌声从中传来，不时有穿着清凉的女子身影闪现。

这大概就是大明朝的红灯区啊，张桓看的心中火热，但终究是没踏出那一步。

自从客栈出来，就察觉到两个人跟在后面，起初以为是同去泮池看热闹的，但夜市之中张桓故意转了几个街角，两个人仍缀在后面。

从客栈跟来，自然是官府那边的人了，不想平白丢了面子，忍着见识明末红灯区的冲动，心中暗暗，等下次有机会，必然不会错过。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这个围绕泮池的热闹之地，就已经到了尽头，面前穿梭的人群，也是越来越少，张桓手中拿着一份肉夹馍细细咀嚼。

清冷月光，洒向大地，听着街市喧嚣，张桓漫无目的闲逛，忽然前面街巷中传来一阵喧哗，隐隐约约传来求救之声，张桓循声走去。

借着月光，只见身材高廋的男子，手持匕首，与两人对峙。

“本以为是劫些钱财，不曾想倒是要开开浑了，嘿嘿嘿，”那持匕首男子淫笑一声。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