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弃暗绿绣眼鵴小说,不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小说:不弃 作者:暗绿绣眼鵴 类型:古代言情 简介:七岁那年,她彷徨无措,是他一手拉他奔出那永巷,奔出那噩梦。花下相逢,月下授衣,庭中舞剑,案前习字,她如愿做了他书僮,互相扶持,惺惺相惜。十年一梦,误入歧途,悔不当初。数度相逢,却总不是她想要的重逢。他是高贵出尘的雪衣凤君,烟尘不染。她却是活得连狗都不如的魔族杀手,万人唾骂。一如七岁那年初见、他们早已命中注定的云泥之别。 《不弃》楔子:凌光免费阅读...

蜀中的夏天,是大荒上出了名的酷热。

时近晌午,净蓝的天上不见一丝云,也不闻一丝的风。四面高山隔绝了空气的流通,将水汽阻断在山谷中,这小镇就坐落在山谷里,被闷在氤氲的水汽里,连阳光投射下来,也隔着一层水气,看不分明。小镇上的人们像是被蒸熟了一般,大家软绵绵,懒洋洋,各自闷在家里乘风纳凉,被阳光晒得发白的街上空无一人,牛羊的粪便逗引着嗡嗡的苍蝇。

这是大街边一处普通的院落,东院角胡乱堆着些柴火;西院角放一个鸡笼,养着四只咕咕叫的母鸡。青瓦白墙下一个葡萄架,绿叶间,一串串饱满的葡萄正由青转紫。一棵梧桐树从石头缝隙里长出来,长得枝粗叶茂,知了在枝叶间欢快的叫着。梧桐树的浓荫遮住了大半个院子,紫色的花朵洒了一地。

谢玄在小院里蹲着洗衣服,大脚盆里的水已经浑浊,两个小盆子里堆满了衣服,一个放尚未洗的,一个放洗干净的,一个笨重的木桶放在一旁,盛着她从街上井中打来的清水。

都是成年女人宽大的衣服,年仅六岁的她,一件一件的打上皂角用力搓洗,又一件一件地清洗干净。

汗水大滴大滴的从红扑扑的脸上滑落,她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毒辣的阳光透过树叶,偶有一两朵紫色的花从梧桐树的枝桠间掉落,砸在她头上,落进脚盆里。

她小小的身体瘦得不成人形,努力搓洗着衣裳的两只手臂,比母鸡脚杆还要细弱。

那些个衣服的主人,是个身材丰满的少妇,二十上下的年纪,熟得像架子上的葡萄。她身着轻薄的夏衫,悠闲地躺在葡萄架下的一张竹躺椅上嗑瓜子,一张大蒲扇要扇不扇,眼睛半眯不眯,瓜子壳在她身边的泥地上撒了一地。

半晌,她似乎真的有些困了,将扇子盖在脸上,双臂略伸,长袖褪到手臂处,露出两只皓白丰腴的手腕。

谢玄看了看她,擦擦脸上的汗,默不作声继续洗。

这女人能睡了,是她谢玄的福气,至少,她可以安静一会,不会骂她了。

等到洗完衣服,她还要做饭、洗碗、喂鸡、砍柴、扫地、擦洗、缝补、挨骂、挨打……

她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挨不完的打骂。她要服侍这个躺得悠闲的女人,做她的奴仆、童工、出气筒。

这是她的养母,一个叫娇杏的女人。

在谢玄尚为短暂的一生里,不是没有过好时光。那是她养父尚在时,他疼她、惜她,她是他的掌上明珠。

娇杏虽然对她骂骂咧咧诸般不满,却碍于养父,不敢做得过分。

自从一年前养父殁了,娇杏对她的折磨也就开始了。从最初的饿饭、体罚,到压给她与年龄严重不符的重活,到最后发展为变本加厉的虐待。

在她的虐待下,谢玄快速的枯萎下去,从一个人见人爱的瓷娃娃,变得瘦弱伶仃、近乎乞儿。

她能否活到今年冬天,尚是个未知数。

院门悄无声息的开了,一张肥硕油腻的大方脸鬼鬼祟祟探了进来,看到葡萄架下娇杏袒露的那一抹雪白,这张脸咧开大嘴,嘻嘻的笑起来。

谢玄闻声,却是头也不回。她知道,这是隔壁的张屠夫,又来找娇杏了。

她只求娇杏也听到这声音,赶紧起来,将张屠夫接进屋去。

因为她怕张屠夫,尤胜娇杏。

娇杏打她骂她折磨她,可张屠夫,对她有更坏的企图!

娇杏扇子盖脸,睡得沉了。张屠夫看到一旁身单力薄的谢玄,两眼发出了光。

谢玄看着他五大三粗的身体朝自己走来,那泛着黄光的牙齿,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她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顾不得手中的衣服,手脚并用,想要爬走。

“怎么,洗衣服哪,跑啥?”

他一边涎笑着,一边快步上前,从背后扯住她的一只脚。

谢玄刚要喊,就被他一只手捂住了嘴。

谢玄的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她拼命挣扎着,两只骨瘦如柴的脚不停踢打着,一下子踢翻了身边的木桶。

“哗啦啦!”水流了一地。

娇杏若是还不醒,那就是装睡了。

在张屠夫欺负谢玄这件事上,娇杏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屠夫是她姘头,就住她院子隔壁,家里只有个半身不遂瘫在床上的老婆,那女人日子过得不比谢玄强到哪里去。他每日挣的钱倒有一大半落在娇杏手里,他是娇杏的生活来源,娇杏不敢得罪他。

可是身为女人,哪里见得自己的男人对别的女人有兴趣,哪怕这个女人只是个六岁的无辜孩子!

她一腔妒火不能对着张屠夫发,只能冲着谢玄去!

她腾的从躺椅上爬起来,大蒲扇从脸上掉到地上。她狠狠盯着谢玄,眼神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恨不能在谢玄身上剜出个洞来。

张屠夫听到声响,见她醒转,“呵呵”一笑放开谢玄,上前讨好道:“哟,小娘子醒了?”

娇杏看到他,换了副娇美柔顺的笑脸,道:“怎么,我刚睡会,你就这么不老实?”

张屠夫到底还有一丝廉耻之心,不好意思和她在光天白日下说刚才这事,笑着挽起她的手,道:“走,咱们去屋里说。”

娇杏顺势回挽着他,笑道:“好!”

快要进屋时,她又回过头,狠狠的对谢玄道:“愣在那里干什么?不要脸的骚婊子、烂东西,还不快把这里弄干净了!”

看着她那恶毒的目光,听着她语气中的森然,谢玄知道,待到张屠夫走了,她不免又要挨一顿毒打!

可是她能怎么办?她才六岁,她要依附于娇杏活着,她能为自己做点什么?

谢玄脸色阴沉地盯着他们手挽手进去,复又来到院中,将打翻在地的水桶提起来,一拖一拖地去街上打水。

阳光照在她身上,火辣辣的,大街上马车路过,灰尘扑脸,可是谢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经年的折磨,早已使她不会哭泣,不会欢笑。

她只会阴冷地看着世间的一切,瞧瞧恨着人世间的一切。

等她提着满满一桶水回来时,娇杏正倒提着扫帚立在门口等她。

她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站在门边数尺的地方,进不敢进,退不敢退。

娇杏看着她,骂道:“还不滚过来,打个水都磨磨蹭蹭半天,就知道偷懒!”

谢玄无奈走过去,迎接她的果然是一顿好打!

谢玄弓着背,快速地从她身边走过,扫帚把子落在她身上,她就像没感觉似的。

怎么会真的没感觉?坚硬如铁的竹竿子敲在她的皮包骨头上,痛得钻心!

但是如果躲的话,只会打的更狠。

谢玄咬着唇,一声不吭。身体却不争气,颤抖的厉害,一桶水差点又要泼翻在地!

娇杏追着她打了一顿,稍微解气。丢了扫帚,从荷包里取出两块铜板,扔给谢玄道:“去王妈妈那里打一壶酒来。”

谢玄闻到从厨房飘过来的炒肉香,口水都快要流下来,她知道娇杏这是亲自下厨款待张屠夫,多半是他又给了她钱。

谢玄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这肉香比方才的毒打更容易让她的身体颤抖。

她吞了数口口水,强压着冲进厨房的冲动,从地上摸起那两块钱,走到堂屋的桌子边,在张屠夫那不怀好意的注视下,小心翼翼拿了酒壶,飞也似向王妈妈的杂货铺逃去。

看着她那满身的青紫,破烂的衣衫,王妈妈的眼角忍不住湿润了。

“造孽啊,”王妈妈抚摸着她枯瘦的小手,道:“看看,那恶毒的女人都把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她迟早会得到报应的!”

谢玄低眉敛目,让人看不清她脸上表情。她将酒壶和钱递给王妈妈,道:“二两酒。”

王妈妈接了酒壶和钱,转身进屋打酒,等到再出来时,拿出来的却不光是酒壶。

还有一件衣服,一双布鞋,两个馒头。

“馒头就在这里吃了吧,回去给她瞧见了,你又免不得一顿打骂,还要指桑骂槐!”王妈妈似乎早就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道:“衣服和鞋子也换了吧,孩子,你这一身绷得紧紧的,哪能穿的出来啊!光着一双脚,会得病的。这衣服和鞋子是我小孙子从前的,也没穿过几次,现在他长个头了,也穿不了啦。你虽然是个女孩子,将就穿吧。”

娇杏从不给谢玄置衣物,谢玄的衣物还是从前四五岁时养父给她买的,穿在身上又紧又短,几乎有些衣不蔽体,鞋子更是早就不能穿了。娇杏虽然不准邻居给谢玄吃东西,可衣服鞋子还没有先例,也不知会不会给她撕了剪了?

谢玄依言,将馒头狼吞虎咽吃了,又将衣服鞋子换了,原来的破衣服也不舍得扔,抱在怀里。

她拿起酒壶,向王妈妈行了一礼,眼睛亮晶晶的,对她郑重道:“谢谢您,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您。”

王妈妈摇摇头,摸摸她的脑袋,叹口气道:“好孩子,我等着。”

谢玄刚走到院子中,就听见张屠夫“嗞嗞”嘬着油汤的声音,他意犹未尽的道:“就这么点肉啊,你也太吝啬了,我平时给你那么多钱,也不多买点鸡,要不我明天给你割二两肉过来吧。”

娇杏道:“嗨!你可以了啊,你不知道我还要养活谢玄那张嘴吗,你给我那点钱,我养活自己都不够!”

张屠夫道:“那个小丫头能吃多少,再说我看她那么瘦,身上肉都没二两,一看就知道你平时就没给她吃啥好的。”

娇杏道:“怎么?心疼了?心疼了你就自己领去养吧!以后也不要到我这里来,咱们趁早一刀两断,省的外人说我闲话。”

张屠夫赶紧认错道:“不敢不敢。我说,你若是实在觉得那小丫头碍事,卖了就是,何必自己拖着呢。”

娇杏道:“我那死鬼以前太爱惜她,为她和我吵了多少嘴。我每每想起来就恨的牙痒痒,只恨不得折磨死了她,方趁我意。”

此话一出,张屠夫和谢玄同时打了个寒战,又听张屠夫道:“何必做得如此狠毒呢,白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真要卖了,你还得一笔大收入,何乐不为。”

娇杏见他反应,自悔失言,思忖片刻,道:“也好,那就卖进窑子去,也算解了我心头之恨!”

张屠夫嘿嘿淫笑道:“既是如此,可容我先……嗯?你我夫妻一场,总得全了我这个念想!”

他不知做了什么,惹得娇杏一阵“格格”娇笑,她娇喘了半天,才道:“随你吧!你动作快一点,明天就带个人牙子来,将她牵走,我真是一天也不想看见她!”

张屠夫道:“好说好说,哎,话说我的酒怎么还不回来,这小丫头动作也忒慢了!”

谢玄听了这些话,只觉得五雷轰顶,她将酒壶轻轻搁在地上,屏气凝神,一步一步退出了院子!

这哪里还是她的家,分明是魔窟!

她绝不能再留在这里,她要逃走!越远越好!

人逢绝处,总会生出些异样的决心和勇气来。

趁着天亮,她顶着烈日,一路向城北狂奔!

她曾听人说小镇北部有座大城市,叫宇州,她要逃到那里去,大城市人多,不像小镇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彼此相熟,她混进那茫茫人海里,叫娇杏和张屠夫再也找不到!

她庆幸天气晴朗,庆幸自己的肚子吃得很饱,庆幸身上的衣衫完整、脚上的布鞋簇新,让她可以立刻抛下一切,踏上远征!

夕阳西下,月出东山,星河灿烂……谢玄在大路上不知疲倦的奔跑着,沿途的风景从她耳边飞掠,她顾不得看,顾不得停留,她只知道一路奔驰,奔出那噩梦般的过去,奔向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