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香从医院回到家中，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赵跃进刚回来，他把自行车推进屋里，将厂服往门角处的衣架上一扔，看到桌面上空空如也，立即就面露不喜：

“怎么还没煮好饭菜？”

赵跃进拖着疲惫的身腰，一屁股坐在硬木沙发上。

以往每天下班回来，陈桂香都会给他做好一桌子的饭菜。

没想到今晚竟然一个菜都没有。

他一个大男人在厂里工作，累死累活的，陈桂香整天闲在家里，竟然连晚饭都不给他做，实在说不过去。

陈桂香对赵跃进的这种大男子主义守旧思想很是不高兴，她没好气道：

“你老婆我今天差点就被人给糟蹋了，你还好意思要我做晚饭？”

赵跃进立即一愣，从沙发上弹起来，忙关心问：

“怎么回事？”

“哪个家伙这么胆肥，连我赵跃进的老婆也敢惹？”

“改天我就让陈队长把那混蛋抓起来毙了！”

别看赵跃进只是一个纺织厂的第二生产小组的组长，但是他在这小县城里头，还是有不少人脉的。

这陈队长和赵跃进一起喝过几次小酒，算是有点情谊关系。

陈桂香见赵跃进关心急切，也就稍稍消了点气。

她如实将情况说给赵跃进听。

赵跃进听了忙问：

“那救你的同志叫什么名字？我明早亲自去感谢他！”

陈桂香就说：

“他叫林凡，这星期来过我们小区收过好几次破烂，我对他有点印象，真没想到，这样一个穷苦年轻人，竟然心肠这么好。”

“我给他二十元红包，他还不肯收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跃进作为纺织厂的一个小组长，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在揣摩人性方面，他很明显要比陈桂香敏锐许多。

他当即就一愣。

“你说什么来着？”

陈桂香瞪了他一眼：

“我说他不收我红包，心肠很好，很淳朴。”

赵跃进却说：

“不是这一句，而是上一句。”

“你说他来过我们小区收了好几次破烂？”

陈桂香有些无语：“是啊，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赵跃进给自己点上一根春城牌香烟，吐出浓浓的烟雾。

这三毛七分一包的香烟，不带滤嘴，劲儿很大，让他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咱住的地方是纺织厂的员工安置房小区，大门有保安看着，收破烂的一般不让进来。”

陈桂香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或许人家为了生计，偷偷溜进来的。”

赵跃进没再说什么，不过却多留了一个心眼。

……

第二天，赵跃进和陈桂香一起来到县医院，当面感谢林凡。

县医院的环境很破旧，十年前被烧过一次，后来重新装修后再使用，病房里面连个电风扇都没有，闷得很。

见到林凡，赵跃进露出满脸笑意和感激，还主动伸出手来和林凡握手：

“林凡同志，真的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老婆后果不堪设想。”

林凡回以微笑，客气道：

“不客气，遇到这种事情，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不管。”

赵跃进这时问：

“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收破烂了呢？”

“首先声明，我不是看不起收破烂哈，只是收破烂，既不稳定，又赚不了几个钱，其实你年轻力壮，可以找个厂子做做。”

林凡就说：“我也想进厂啊，但是县城的工厂不多，最出名的三大厂，没点人脉关系哪能那么容易进去？”

赵跃进就说：

“要不，改天我为你向纺织厂内部推荐一下，如果厂里还需要人手，凭借我在厂里的关系，应该能把你弄进去。”

林凡喜开颜笑，连忙双手握住赵跃进的右手，卑微感谢：

“那太谢谢您了赵先生！”

赵跃进这时试探道：“听我老婆说，今天你就可以出院了，你留个联系方式吧，厂里有了答复，我好联系你，不然你出院之后，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林凡挠头犯难：

“联系方式？您是说电话吗？我家里没电话。”

赵跃进看着林凡单纯的模样，内心里却并未因此而消除怀疑。

不过他表面上却弥勒佛似的笑呵呵：

“没电话很正常，现在能用得起家庭电话的都不是一般人，我家里也没有，我一般都是用纺织厂办公室的座机。”

“要不这样吧，你告诉我你现在住在哪里，等有消息了我让人去你住的地方通知你。”

林凡如实说道：“我和我朋友憨子狗现在住在县城大桥的桥洞下面。”

“桥洞？”赵跃进和陈桂香都惊讶了。

“你们就没找个房子住吗？”

“这边租房并不贵，好点的四五块钱一个月，差点的两三块钱一个月。”

林凡憨笑道：

“两三块钱也不少了，另外水电费贵啊，四毛钱一度电呢，哪用得起。”

“能省点就省点吧，住桥洞不碍事，在农村的时候我们山洞都住过呢。”

……

从医院出来，陈桂香对林凡的处境同情不已，她对赵跃进说：

“老公，你一定要把林凡安排到厂里面，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咱们不能不管。”

“靠捡破烂维生就已经够可怜了，没想到竟然连个住处都没有，还要住桥洞！”

陈桂香爱心泛滥，却不知，林凡虽是农村出来的，但是以他的经济水平，其实并不至于落魄到住桥洞的地步。

他虽然将大部分积蓄都给了李革命，但手头上也还留着三四十块钱。

去住宾馆一晚上也就八毛钱，手头上这些钱让他住一个月宾馆都没问题，租个小房子住下，更是毫无压力的事情。

可林凡却偏偏带着憨子狗去住桥洞，那是因为他想制造出一种自己是个低贱弱者的假象。

低贱就会让人忽视，弱者就能博人同情。

两者放在一起，可以让人放下所有的戒心。

不过，赵跃进的戒心，似乎要比一般人强很多。

他始终放不下一个疑点：林凡一周内曾在他家附近出现过好几次。

就算林凡能够偷偷溜进小区，但这进去收破烂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不过，他不会当着陈桂香的面把这些疑点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说了，陈桂香也不会理解，甚至会觉得他不可理喻。

女人同情心泛滥起来，什么道理都不会听。

于是赵跃进只口头附和陈桂香：

“老婆你放心好了，我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咱们的救命恩人受苦受难。”

可等他送陈桂香回到家里，自己独自一人来到纺织厂的办公室，他却立即对办公室的一个心腹员工说：

“张虎，你今晚帮我去县城大桥的桥洞看看，是不是有两个收破烂的年轻男子住里面。”

吩咐完张虎之后，赵跃进依旧不太放心，又连忙用办公室的座机给陈队长打了一个电话：

“喂，陈队长，我想问下，昨天在油粮供销社抢劫我老婆的那几个犯罪分子抓到了吗？”

“哦哦，抓住了其中一个啊…他认不认识昨晚救我老婆的那个林凡？…其实也没啥，就是觉得那个林凡不简单，想托您帮忙查一查他的底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