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江疾苦生起炉火，准备置备些糖块。

糖画所用的原料并不是某一种单一的糖，而是蔗糖、饴糖等好几种的混合。

本来按照以往的用度，他之前那些糖块还能用上好一阵子，今天的生意算是火热了一把，一天就给消耗干净了，所以今晚还得制备一些。

顾兰山东南部四季如春，夜晚虫鸣四起，略有些寒冷，江疾苦在小院里不断搅动着糖液，使其充分混合。

他不禁想起刚刚跟随着师父学习糖画的时候，每天都在练习三个事情，一个是端勺，一个是平铲，还有一个就是书法。

按照老师的说法，掌握了书法中的形与神，不论是写字还是画画，都能把握住那一根“脉络”，学习起来才知道往哪走，怎么走。

江疾苦又看了手中的赤勺和赤铲，不禁有些想念前世的日子。

此地虽然生活压力没有那么大，收入完全可以支撑衣食住行的用度，但没有汽车手机网络，生活总觉得不方便。

果然还是得修仙才行，御剑飞行肯定比开车爽多了。

“吱吱，吱吱。”

一声细微的，与四周虫鸣不协的声音响起，伴随磕碰的声音，只见一只硕大的老鼠，衔着几枚文钱出现在小院中，个头得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着实吓了江疾苦一大跳。

他赶紧抄起门后的竹杖，对准这只老鼠。

哪知道这老鼠立刻吐出三枚文钱，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敢动弹，星光黯淡，灯火幽微，却能见这老鼠的尾部有一圈金色。

江疾苦胆子小，迟迟不肯放下竹竿，那老鼠等了好一会，仿佛别有所想，一溜烟似的消失在了小院里。

他看着地上的三枚文钱，难不成这老鼠是来找自己求画的？

当真正发现有神仙在世时，妖魔鬼怪一流也就不是虚幻的杜撰。

这也太离谱了一点，我这糖画有这么好吃么，成精的老鼠都跑来找我买画。

他一边想着，抄起一根细短竹签，放入滚烫的糖液中，然后又拿出来待其凝固，反复几次，做成了一个棒棒糖含在口中。

嗯，有点想念阿尔卑斯的味道，之后看看能不能把那个口味复现一下。

没过一会，小院的围墙外又有动静传来，一只通体雪白，即便在黯淡夜色下也莹莹散着些许金辉的狐狸从围墙外跃下，它口中含着一卷束好的书画，呜咽不止。

我去！

江疾苦棒棒糖都从口中落下，重新抄起了竹杖对准它。

那狐狸将卷轴吐在三枚文钱旁，脑袋埋下，两耳竖起，楚楚可怜。

合着是老鼠来付钱，狐狸来求画。

这才一天，我的名声都传到妖怪那里去了，未免也太快了吧。

胆小的江疾苦用竹杖将画卷拨了过来，重量比他预想的要轻许多，卷身没有粘上丝毫的狐狸唾液。

他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位杏眼朱唇，黛眉含春的貌美女子，颦笑好似桃风绵绵，摄人心魄。

嗯……

“行吧。”

他自言自语一声，又好像是在对狐狸说。

那白狐如蒙大赦，呜咽之声更盛，两颊闪烁，仿佛眼泪都在往外涌。

“小点声小点声，我最讨厌折腾了。”

他挥了挥手，狐狸也赶紧闭嘴，却是一个劲的磕头。

他仔细看了一眼画像，心中琢磨该如何把这个女子的形象给表现出来，沉思之中，手便不由自主的开始舞动，待回过神来，一个妩媚女子已经跃然成画。

江疾苦将糖人插在前面的地上，后退几步，那狐狸见他这般也不在意，一边磕头答谢，一边侧着脑袋舔舐糖画，没过多久便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以为白狐吃饱之后会心满意足的离开，怎知其竟原地躺了下，双眼眯起，打起盹来。

伴随阵阵呼声，几道白气从它口鼻中冒出，当它吸气，白气会缩小一点，但当他呼出时，白气的范围变得更大，不过一会便弥漫在整个小院里，彻底盖住了那白狐的身影。

“这......这是进阶？”

感受着眼前这个白狐的气息不断壮大和缩小，很明显能察觉出来，威势是在不断凝练归一。

但好像出了一点点小状况。

“吱吱。”

一道老鼠的影子在白雾中穿过，江疾苦还以为是有别的妖物来作乱，赶紧缩到门后，他一个文弱的手艺人，哪干得过这种大场面。

又听呜咽狐鸣，通过门缝，他看见一只狐狸的身影跃出，同那硕鼠影子一同消失不见。

看上去就像老鼠被赶走了一般。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马、鹿、蛇、鹊、虎、豹、兔、牛、锦鲤、泥鳅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各式各样的动物、昆虫，还有花草树木的影子出现在阴影之中，好些他都分不出来是什么。

各种兽嚎鸟啼纷杂交织，却又偏偏并不会觉得吵闹。

江疾苦有点担心这么大的阵仗是否会惊扰到周围，但好似一切动静都被囿于他这个小院之内。

没过多久，百声皆寂，白色雾气纷纷飘散，从中走出来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

这女人头发散披，眉眼含春，身前丰润，双腿长窕，好似画中人一般。

她朝着躲在后门的江疾苦盈盈一拜，声音如莺鹊啼鸣：“感谢恩公点化，不知小女子是否有幸能得大人准允，陪侍在身？”

江疾苦瞄了瞄四周，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他透过门窗问道：“敢问姑娘是何出身，所谋为何？”

这厮真真是个胆小之人，看见妖物化作如此美女，毫不心动，言语之间尽想的是怎么才能拖延，又怎么才能溜掉。

笑话，我这肉体凡躯，怎么跟妖怪斗个高下，不被吃掉都不错了！

这女人抬起来头，眼睛好似能够走人魂儿一般，她答道：“回禀恩公，我本是天地间一孤灵，唤作百相，可化作任何有灵之物修行，然几千年过去，小女子发现自己偏偏无法化作为人，修为无法再得精进。”

“两年前我忽有觉知，来此朱仙镇或可得化人重修之机缘，今日观恩公信手为孩童改换天资，想来我的感应便落在您身上，这才斗胆找来三枚文钱和书卷，撞一撞机缘。”

“您为我成功塑身，我自然是想陪侍左右，报恩公恩情。”

江疾苦闻言，想到上午那不是龙就是凤的，还以为是神仙在捉弄自己，或许真是自身有异？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眯着眼睛说道：“还请姑娘先把衣服穿上。”

那百相低头一看，霞飞双鬓，脸庞不觉有些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