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丘的中间地段，人们从村落各处聚集到宽阔的平台上。

平台的正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火塘。

边缘则向外延伸出一段通往高处的道路，逐渐与通往部落上方的道路岔开，通向被树木遮挡的森林之中。

人们就在道路中或站或坐，时不时地有妇女扛着陶罐或兽皮的袋子前往火塘，间或混着一两位男性，多半是带着伤残。

孩子们在人群的两端来回的窜，叫着，笑着。

偶尔闹腾过头，被路过的大人随手抓起来揍一顿，就老老实实、一步一步规规矩矩地离开长辈身边。一旦离了眼前，立马又哦哦喊着，转眼便窜到了人群另外一头。

安九拉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便松开拉着林言的手，熟练地钻进人群。

不一会儿又钻出来，拉着林言往中间大人聚集的地方走去。

平台上已经有了百人上下，与他们同大甚以及更小的孩子占据了近半人数，还陆续有人向这边赶来。

安九停在火塘前不远处。

林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和看向这边的目光对上。

那里站着五位年长的女性。

用年长这个词来形容她们，其实让林言有几分不习惯。

人类年龄跨越三百后，死亡的年限不再增长，青年时期却大大延长。

以这些人的外貌来讲，没有任何保养的情况下，也要二百四五十岁开外才能达到，但她们的实际年龄，恐怕也不过三四十岁罢了。

中间那位妇女正抬起头，看向林言。

在林言进入聚落后见过的人中，对方是最干净的一位。

妇女同样用骨笄盘起头发；戴着几串石子与贝壳穿成的项链；穿着没有毛发的兽皮衣，衣领在身前翻出一道斗篷似的后摆，遮住半截的胳膊，衣服上还用羽毛与果壳点缀着。

——和某些孩子身上穿久了的秃毛皮不一样，这种干净轻便的兽皮显然是经过更加精细的鞣制处理，柔软而贴身。

安九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撒开她的手，低着头溜进了人群，林言这次没有跟上。

“阿言。”

她听到年长的女性喊了自己的名字，向自己微微点头。

尽管对方肃着脸，口吻也有些严厉，但带着慈爱的眼神，让任何有母亲的孩子都不会陌生。

面对这具身体的敏达，林言抬脚走了过去。比任何一次任务中的身份扮演都要自然而轻松，仿佛每个假期时的自己，走到妈妈身旁一样。

五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惊奇，有位妇人对着敏达说了句什么，得到了一声警告——也或许，是被用警告的口气喊了名字，因为那个词语并不长，而且和小孩子们喊名字时候的词语有些类似。

那人叫做“阿莎”。

敏达向前踏出了一步，似乎想要说什么，这时，人群之后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呼哨。

到嘴边的话变成了简短的几乎只有一个发音的响亮呼声，敏达不再关注林言，大步迎了过去。

人群聚拢在一起，逐渐安静下来。

看到孩子们成堆地站在一处，林言想了想，也走了过去，站在边上和他们一同看去。

呼哨来自平台边缘的地方，树林中人影晃动，刚赶到平台的青年中已经有人迫不及待迎了上去。

“昂——”

悠长的叫声从前方传来，引得孩子们激动地向前凑了凑。

林中陆续走出二十多人。

他们裸露在外的脸与手臂画着墨绿的纹路，或背或提着打磨尖锐的长矛与石块，不少人赤裸的上身带着伤痕。逆着光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与背后的山林融成同一片。

八位女性走在前方，携带着猎物。

人们开始簇拥、欢呼，将听不懂也能明白是夸奖的话语送上。显然，今天的猎物让人们感到满足。

而携带猎物近乎象征着一种荣耀。

猎物中个头最大的几只像是某种羊类，只是个头要更小一些。

两只深棕几近黑色的显然已经咽了气，只能在人头间看到一些深色的皮毛。剩下的一只颜色较浅，背上夹杂些黄色斑纹的还没咽气，扎起四蹄被两人抬着，尾巴长长地拖在身后，像一把厚实的刷子。

这样的长尾巴可以在逃跑时起到很好的误导作用，人类却是这种障眼法的克星，此时多数孩子身上裹着新鲜的兽皮，便是这动物的皮毛。

还活着的猎物挣扎一会儿，噘嘴露出齐平雪白的牙齿，发出悠长的鸣叫声，反刍的草枝从嘴里伸出，未完的声音被掩没。

它迟疑了一下，将嘴边的草吞了回去，咀嚼起来。

除却狩猎携带的大小装备外，抬着它的女性装扮与聚落中其他的人相差不多，后方的男性则多半剪了短发，参差不齐地披到肩膀。

个别人腰上或肩膀搭着一条略宽的皮带挂着武器外，大多男性只有腰间围着一圈兽皮甚至树叶遮掩，草汁与污痕交替的身体赤裸着，有些人的脚也赤裸着踩在地上，宽厚的脚趾如同畸形般张开。

与聚落中隐隐的女性为主导不同的是，狩猎队伍打头的却是一位冷着脸的青年。

他披着单肩的兽皮衣裳，背着的一扎长矛上挂着个与林言腰上类似的兽皮袋子，整齐干净的头发一看就是有人打理过的模样。

林言的目光在对方脸上停顿了一会儿。

青年似乎察觉到林言的视线，抬头看过来，见到林言看他后，突然咧开嘴，对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队伍中间被少年少女们包围着的圈子中，一位英气的少女抱着半人高的猎物，此时正开心地与周遭的人交流。

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身高已经开始趋近成年女性，脸上用绿色的草汁画着绿色的纹路，头发用藤条绑成高高的马尾，耳后别着两支彩色的羽毛，还佩戴了一个大约是发饰的木质东西。

尽管脸上又是灰又是泥，还有一些细细的血痕与擦伤，却衬的少女的笑容格外明媚张扬，带着几分狩猎归来压不住的凛冽。

注意到男人的反应后，少女也抬头看向这边，几乎是瞬间就将目光锁定在林言身上。

紧抱着猎物的少女手一甩将猎物交给身边的同伴，上前拉了拉男人的胳膊，指着林言所在的方向耳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