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尝试着在眼前描绘出夜晚的模样。

在星球中，大气将天空折射出绚丽的色彩，一层层压到地平线上，正上方透着精致幽深的苍穹星河；

在飞船上，剑桥透明的窗口让人置身其中，无数星球之间没有大气的隔阂，宇宙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遥远，每一颗星球都像是在自己身旁。

人，是一种适应力强大的生物，可以在许多难以想象的环境中坚强的生存下来。但同样，人的习惯也是强大的，让他们容易被环境所同化。

等到自己逐渐融入这个原始而古老的世界，也许有一天，她会忘记如洗的夜空与清晰的宇宙，忘记曾经的飞船与机甲，忘记自己曾来自那样遥远的世界，那些璀璨的科技与文明，被这个世界所同化。

那些过去的绚丽，只成了偶然回想的一抹悸动。

想要保持思维的独特性，就要记住自己的来历与未来的一切，用文字将记得的一切记录下来。

但眼下首要的，是要尽快补充营养，以减少环境带来的不利因素。

……比如夜盲。

这可真是二十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新鲜体验，感觉糟透了。

好在自己还小，林言在心中自我安慰，既然大家都是人类，补补应该还是能养回来的。

孩子们在西方的余晖落下前回到聚落中。回到了中央的平台之后，才大致分为两个团体，分别走向山上与山下。安九朝着山下的方向走过去，林言便也跟在后面。

跟了几步，安九有所察觉的回了身，看到跟着的林言眼睛微睁，惊讶了一下。略歪了脑袋想了一下，安九对林言念叨了一串话。

这次的陌生词汇多了很多，林言默念了一遍，先将句子记了下来，才根据眼下的情况猜测含义，她与安九应该不住在一处。

于是她转头看了眼向上走的孩子。

安宁这时找了过来，隔着老远便向着林言挥手。

她拿回了自己的包裹，洗去了脸上的草汁和污渍。但在模糊的视线中，林言还是立刻认了出来。

在安宁身后几步远之处，还有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年跟随着她。但走近林言时，安宁回头与他说了几句话，他便退开了一些，等在原处。

林言迎上一步，伸手主动抓住安宁的手，她笑着喊了声阿言。

两人手牵手，慢悠悠地走，走着走着，林言也忍不住带了笑。

安宁浸了水的手倒不再很凉，也没那样硬，随着走动一晃一晃，有了些少女活力的感觉。

林言又想到安九，她的手似乎也粗糙的很，这与她前世的认知近乎脱节，她几乎没见过有人让自己的手变得那样粗糙。

但她自己不同。

那双与前世同样柔软的手，显然没经历过什么磨难，在这些年来被人宠着护着，保护的很好。

好在，握成拳后打人一样好用。

身边的人陆陆续续钻进地穴中。她这样年纪的孩子与老人居住在同一处地穴中，那地穴从屋顶看来比起其他圆形的屋顶大上数倍，很长的一条三角，还带着个房间似的凸起。

只有少数的孩子才与母亲住在一起，多半年纪尚幼。

若是年长一些，与她相当依然与母亲同住，那么母亲身边一定没有更加年幼的孩子抚养。

显然，林言并不同母亲住在一起。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独自拥有一个屋子。

安宁在地穴门道前停下，地穴大约一米多深，地面上堆起半只脚高的门槛，门道向外挖掘了一个楼梯，统共只有两阶。

台阶算不上平整，但颇长，下去后要走上一小步才能继续向下。

此时门道中漆黑一片，安宁看了看远远跟着的男孩，又看了看林言，很是不放心的询问她自己能不能行。

林言花了点时间才弄明白安宁并不住在这里，但她却还不能通顺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于是，她松开手，主动跳下台阶。

扶着墙壁又跳下一层后，眼睛已经完全起不到作用，只能靠手与脚来感知外界。

地下的室内是垂直的墙壁，尽管摸起来依旧有些参差不齐，但却是不同于沙土的坚硬，指甲划过也不会插入其中，偶尔能摸到一条草杆状的凸起。

而脚下是平坦的，没有大块的砂石。

在地面上的时候，还能见到屋顶上有几个不大的天窗，但在夜晚的时候丝毫起不到作用。

林言只能在回头时隐约看到门道那里的一小块光斑，微微亮着，摸着墙壁往里几步便被墙壁的黑暗吞噬。

小步走了六七步后，房屋迎来了第一个转角，转折过后，笔直的墙壁便有了弧度。林言小心地走过转角，用脚慢慢摸索前方的地面。

看着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安宁犹豫了一瞬，到底是不放心，喊了一声“阿芒”，也跟了进来。

远处匆匆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没多会儿，就听又有人跳了下来。

林言听到他们从身边走过，黑暗中响起石块碰撞的声音。

两人不知是视力好还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光线，摸着黑，很快地点起一个小小的火堆。

借着火光，林言看清两人生火的工具，是一个带有颇深凹槽的石块和一只石棒。

安宁正将石棒凑到火旁，将缠在上面的草杆烧掉，而阿芒甩着石块，扯了几根干草塞进凹槽去擦了又擦。

待眼睛稍微适应下光亮，林言看清屋内的布置。

进门后两步外挖了一个小小的火塘，边上堆着不多的柴火。火塘后方，一个圆形的坑洞埋着陶器，背对火塘的地方露出一些陶罐的边缘，而面对火塘的地方边缘埋入地面之中。

房屋正中竖着一颗比人还粗的树干作为立柱支撑屋顶，树干上还留有几个分叉，其中一个分叉挂了张不大的兽皮，另一个挂着一个鼓囊囊的东西。立柱之后则铺着厚厚的干草，上面覆盖着整张大而平整的兽皮，看凹陷的痕迹，像是三至四人生活过的样子。

安宁哄着林言坐到兽皮上，给她披上一张有些干硬的薄皮后，从鼓鼓的背包里摸出一串新鲜的浆果和三块手指大小的肉干，将她的小袋子解下来放进去。

又起身将袋子挂在立柱上，指着袋子教导她不要再带在身上，这话她用了很长的词语来表述，林言只能大概听懂其中的一部分。

芒起身出去看了眼天色，回来后与安宁说了一声，从不多的柴火里挑挑拣拣，摸出几根挨个凑在鼻下闻了闻，最后选定一根木棍，抽出石刀将木棍一头的树皮切成条状，又折了几根更细的树枝用草绒系条状的树枝末端。

安宁耐心地重复了几遍，和其他嘱托掺杂在一起，林言吃力的听着，听不懂的，就先背下来。

直到安宁觉得她大约记住了，又摸出了几根用来刷牙的树枝。她从床后的阴影中翻出一只木头雕刻的杯子，从自己的水囊中倒了水进去，将树枝横在上面，放到兽皮的头前。

四处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遗漏后，安宁站了起来。

等到安宁起身，芒将手中的胳膊长短的木棍递给她。

安宁接过看了看，点头应了声，最后嘱咐了一遍后，将简易的火把伸进小小的篝火中点燃，又用柴火将火堆扫入地上的深腹罐中。

屋内黑了下来，只剩微微放光的罐口，和安宁手中比烛光稍大的火苗苗。

安宁拍了拍林言杂乱的头发，终于与芒一起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