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争辩了一阵。

青年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安宁沉默了一下。

察觉到狩猎队伍中只有少女一人在这边，林言自觉地松开手，少女立刻反手握住，低头看向她。

林言看了少女一会儿，转头看向孩子们聚集的地方。

聚落中的人群大体按照年龄与性别划分了团体，除了需要母亲抱着的幼崽，小孩子们自觉地占据一片区域，相比起来，被安宁带在身边的自己反而是个异类。

林言不知道她们之前是怎样的相处，也无法表达，只能观察着安宁的表情变化，一点点地试探。

青年在一旁催促着，林言固执的看着那边，安宁最终拉着她走了过去，从前方把安九喊了出来，和她嘱咐了几句。

小女孩看上去非常开心。

想来，安九白天里会找自己回去，多半也是安宁的嘱托。

将林言托付出去，安宁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青年前往狩猎队伍的方向。

不多会儿，五六个妇人走过来，孩子们连忙挤到身边，林言看着他们将孩子一个个从人群中挖出去分配食物，同时也防着孩子们抢食。

挤成一团的小孩子可不会老老实实排队，很快你挠我一下，我踹你一脚地斗了起来，吃亏被推出来的也不哭不叫，鼓鼓气继续往里挤。

安九一手拉着林言，闷头也往里钻。

小孩儿找着空子就往里钻，但带着个人，显然让她的习惯受到了影响。

林言一边帮着隔开四周下黑手的爪子，一边耐心地数了数，这边儿的半大孩子足有六十七人。

若现在聚集的就是聚落中全部的人……不过，看大家的状态并不像是有那么高的死亡率，应该还有其他青壮年没有回来。

很快，一只大手略过前面安九和另一个孩子，将林言从人群中捞了出来，干枯又厚实的手在柴火下抓了两把粮食揣进她的兽皮口袋中，又拿一个硬壳做的容器给她怼了几口红红白白的肉汤。

林言抱着果壳的碗喝了几大口，没等全部喝完就被抽了回去，又舀了小半碗带刺的粥。

妇女将一把拳头大小热乎乎的叶子与粥一起塞给她，转身扯去上一个孩子正舔着的碗，伸手再去捞下一个孩子。

肉汤并不好喝。

应当是用昨天剩下的肉重新熬煮过的，汤汁里卧着没有滋味，但够软烂的肉块。唯一添加的佐料是没喝完的血水，喝起来又腥又膻，带着一层黏腻的浮沫。

熬粥所用的粮食与她包里的是同一作物，熬出的粥带着淡淡的绿色，大粒的粮食外层有些粘软的弹性，但火候不够的内芯依旧坚硬，与没剥干净的麸壳一起戳刺着口腔。

让林言有些惊喜的是，粥中带着一丝咸味。

血液，似乎也不是这里摄入盐分的唯一选择。这是个好消息。

虽然晚饭的味道算不上好，但至少能填填肚子。

林言几口将脆脆的叶子吃完，只觉得像是一碗水倒进了沙漠里一样让人毫无感觉。

但看着其他孩子都警惕地抓紧装着粮食的容器，只有几个嘴馋的小心捞了一点慢慢嚼着，饿也只能先忍下，暂且不去动包里的食物。

给下一个孩子舀了粥，分发食物的妇女抽走她手中的碗，再去抓一个新的崽子喂养。

吃完的孩子们站的散了些，不少人眼睛幽幽地看着别人的口袋。

这边吃着饭，那边围着篝火还在烤肉——单独留出的那些肉被分给族长她们，和一些贡献更大的人。有些孩子羡慕地远远地看着，而和母亲关系好的，已经各自找到长辈身边，享受分配外的食物。

有的人从自己口袋中拿出食物开始烤制，也没有人对此感到意外。

烤肉的香味越来越浓郁，林言侧过身，正对上狩猎队领头的青年。

方才离得远时，林言就注意到他。一来他狩猎回来时比其他人干净整洁的多，很大程度上，这代表着他实力也强出许多；另一点则是，这人的脸格外的好看，在人群中十分的扎眼。

甚至，与她几位来自七室星域的同学有些相像。

七室星域……可少有这样衍生出自然生命的行星。

而眼下，这个好看的青年似乎在紧张，笑的有点傻。

见林言转过头来，他下意识交握起双手，挡住了手中的物品。

手指从抬起的手背划到指尖，又从指尖划到手背，来回了两次后，男人快走几步，伸手把一样东西塞进她的手里。

“你吃。”含糊的说了句后，男人怕她还回来似的快步离开。

林言吃完后选择的位置比较靠后，人又少，这会儿看没人注意到刚刚的事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因为挤压冒着油的烤肉。

烤肉有她巴掌般大小，挺厚的一块儿，略硬的表面结出一层橙红的焦皮，油顺着几个破开的气孔滋滋冒着花，略一用力，便从肉中浸出，汇聚成大颗的液体向手心汇聚。向上的一面涂抹着碾碎的果酱，一看就是猎物身上最肥美的部分。

几个离得近的孩子循着香味看过来，林言依然低着头，研究着怎么去掉手上残余的油渍。

此时恒星距离树梢看似只有一掌多些的距离，东方的天空泛着淡淡的青色，隐约能看到已经有巨大的天体在天边爬升，正上方的颜色更为幽深一些，似乎能够透过大气看到宇宙的色彩。

被捞到的迟了些的安九这时候才吃过晚饭，四处看了看后向她走来。走近时，小女孩动了动鼻子，看向她的手，几步跳过来，很是羡慕地拎起来，看着上面亮晶晶的油光。

直看到林言觉得她凑地再近些就要舔上一口的时候，小姑娘才放开手，从胸前抽出一根插在胸前藤蔓上的小木棍，掰了指节长的一小段放到她的手里。

林言起初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直到她和孩子们一起被赶到河边漱了口，看到许多孩子被长辈塞进一根树枝嚼着，才明白是清理牙齿的东西。

一些孩子有母亲给准备的枝条，便是长长一根，前段一指节长短的地方被剥去了树皮，嚼成纤维状后，可以像牙刷一样清理牙齿。

有些孩子不喜欢树枝的味道，含在嘴里偷偷地吐掉，被抓到了就会挨揍。

林言意识到，在这个原始而古老的世界里，保护牙齿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于是她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剥去树皮，将枝条放进嘴里。

树枝并不硬，微微的苦味儿中带着点甜，很快便被咀嚼成一条一条的纤维，渐渐团成一个小球，嚼的久了，微微的苦涩便淡了，余留下的一丝辛与香的后味。

周围的天色越来越暗，周围孩子们的五官渐渐融在了夕阳中，扭曲成一团棕色的色块。

林言看着天边张开双手都环抱不过来的青色天体，眨了眨眼，天体边缘毛茸茸的轮廓依旧。

再次眨眨眼，林言难得地有些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