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穷人的孩子懂事。

我家穷，靠农业支撑生活。但是，我从小就排斥农活，每年寒暑假，母亲叫我去挖土，我都百般推辞。

小学毕业了，理论上，我应该继续去读初中。

现实是，放眼望去，王家村也好，李庄也罢，约一半的小学毕业生，考上重点班的有可能继续读书，考上不重点班的，就放弃学业。经济条件好的稍好的家庭，或有例外。

我这种家庭条件，不管能不能考上重点班，放弃学业都挺正常，没有什么奇怪。只不过考上重点班又放弃就读，有些可惜罢了。

归根结底，我读书只会增加家里的负担，哪怕读了三年初中后，再去读什么中专、高中，还是一样的需要花钱。

家里仅靠母亲一人，拿不出钱，还不如早早的放弃学业，回归到家庭中，干几年农活，攒钱娶媳妇，反倒能减轻母亲的负担。

我今天的主动要求干活的表现，母亲非常满意，还夸我懂事了，长大了。

干了一上午的活，回到家里。

有位邮递员等在家门口。

把邮递员请进家里，我主动给他沏了一杯茶。

见我小小年纪，就帮着家里干活，还如此地有礼貌。邮递员主动和攀谈起来。

了解到了我想加入到“修建地球”的队伍中，他说：“小朋友呀，你还年轻，读书是最好的出路。”

他所说的话充满能量，我想继续听下去，又往茶杯里加了水。

喝一口茶水，他继续说道：“我的老家可比这穷多了，就是因为年轻时，多读了两年书，干上邮递员的工作，虽然说很苦很累，但比起在农村干活，可要好得多了，至少每个月都领工资，老了，还有退休金……”

邮递员留下一封挂号信，离开了。

小学毕业的我，已经能读懂信件内容了。

打开信件，是父亲写给我的，这是父亲自离家出走后的第一封信件，也是父亲的第一个消息。

怀揣着期待，我打开信件，内容如下。

柳三虎，我的好儿子：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你应该小学毕业了。

在信中，我主要说两件事。

第一件事：

如果没有猜错，小学毕业后，很多小孩就此放弃学业，开始和他父辈一样的生活。

好儿子，你不能和他们一样，你必须去读初中，一定要好好读书。

你不用操心读书的费用，爸爸会想办法。每年开学前，爸爸都会把钱寄到家里的那张存折上的，让你妈妈去取就行了。密码是你的生日，你妈妈知道的。

第二件事：

前几年，每年春节前夕，我都寄一点钱到存折上的，如果已经取出来最好。如果没有取出来，记得去取款。

最后，记得经常提醒你妈妈，不要让她喝凉水。还有，记得问候莫爷爷。

留言是父亲的名字：柳安定

看完信，不识字的母亲问我，写的是什么。我把内容念了一遍。

母亲听完，问道：“这就完了。”

“完了。”我回复。

是我说错话了，还是父亲信件的内容有什么问题。母亲抢过我的我手中的信件，再看着看不懂的文字，表情定住，泪水滴落到信笺上。

“柳木匠，你这个没良心的。原来你没有死在外面呀，原来，你还活着呀。还知道写信、寄钱，关心你儿子……”母亲颤颤地泪流纵横。

真是弄不懂母亲是怎么了，说哭就哭。

我正准备安慰母亲，父亲写信回家是好事，至少知道父亲在外面是好好的。

未等开口，母亲倒是破涕而笑了。

“宝宝。”母亲随即改口道，“三虎，你去做饭。”

说完，她拿着信件往家门口走去，边走边说：“我要让这些天天欺负我的臭女人们知道，我王春花的男人没有死在外面，他活得好好的，还寄钱回家了……”

收到父亲信件的那七八天，母亲可开心了，缝人就说，父亲在外面过得好好的，还寄钱回家，还在信中交代他儿子好好读书。

村民们一个传一个。

普普通通的一封家书，居然传成了好几个版本，有说父亲是有情有义的男人；也有说父亲做了老板；更有甚者说，父亲在外有了女人，永远不回王家村了。

至于事实，谁都不知道。

我看遍信件的每一个角落，除了有云南邮政的印章，再找不到回信的地址。

这意味着无法向父亲回信，无法问他过得好不好，无法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等等的问题。

父亲的来信，最大的改变就是我能继续读书，可把我开心坏了。至少未来的三年，我不用每天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和我同级的王家村孩子们，考上初中学校继续读书的有5个人，我和王翠芬考上了重点班，农村人重男轻女，王翠芬不得不被迫中止学业。

王胖子、王荣华、王富贵，考上的是普通班。

他们家庭条件稍好，也不指望小孩过早地投入到农活中去。

哪怕就读普通班，考上高中多半是没有什么希望的。但是，对于农村娃来说，多读三年书，也是有益处的。

如此一来，这三人和我同级，在镇上的初中学校继续读书。

上初中前，五年级、六年级都是在镇上读书的，对镇上也算是比较熟悉的了。而母亲不识字，去学校起不到多大作用。报到那天，我一个人去的。

办完入学手续，我在宿舍里铺床，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放下手中的铺盖，抬头间，王胖子站在我的面前，说道：“虎子，要不要帮忙？”

王胖子不再叫我小绵羊，改叫我虎子。真不敢相信是不是我的耳朵听错了。

我疑惑地看着王胖子：“你叫什么？”

挠挠后脑勺，王胖子傻傻地笑道：“都上初中了，你不会还记挂着我小时候犯下的错误吧。”

有些事情可以被原谅，有些事情终身不会忘记。

王胖子多次欺负我，哪怕打我，都能释怀。

唯有他带头往我头上撒尿之事，让我如何不记仇，让我如何淡忘。

孩童时刻到骨子里的仇恨。不论对错与仇恨，不去触碰或许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吧。

也罢。

那时，他只是个孩子。

这时，他是初中生，一个14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