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昏暗，门一掩，更是看不清彼此神色。苏爷爷端坐在上座，苏奶奶有点心虚，搬了个条凳坐在李爷爷下首。

苏明黎知道这场谈话关乎自己的命运，便将凳子拖到苏爷爷正对面坐着。而苏明昼仿佛保护神一样站在苏明黎身后。

“爷爷，顾家既然想悔婚，那么就取消婚约吧。”苏明黎在走回来的路上，已经将自己的处境想了又想，此刻她看着爷爷充满鼓励的眼神，继续说自己的想法。

“顾叔叔过世之后，顾家就有了不想跟我们家来往的态度。我爸当初救顾叔叔，也不是图他家的啥。既然顾家不想承认这个恩情，那咱们还纠缠，仿佛携恩以报了。”

“顾家那媳妇之前上门说的那些，是人话吗？就这样断了是不是便宜她家了？”苏奶奶想起那天的场景以及自己孙女这段时间受的委屈，还是忍不住生气。“要我说——”

“你别说话，听明黎说！”苏爷爷打断苏奶奶的话，示意苏明黎继续说。

“爷爷，我想读书。之前是因为想着我没两年就要嫁过去，才不让我继续读了。但眼前没有了嫁人这件事，就让我去读书可以么？”苏明黎原身才十五岁，在这个世界，她还没有闯荡一番的资本，而读书这件事，能让她更好的了解这个时代，也让她有更多选择。

“爷爷，明黎想读书，我可以回支队来上工，我可以不读书。”苏明昼抬头直视苏爷爷，说出自己的想法。

苏明黎有点疑惑，怎么自己要读书，弟弟就得回家里来？

“不行，明昼你一定要读书，考个好大学。这是你爹的遗言。”苏爷爷敲了敲手里的旱烟，“明黎，你不想保住顾家这门好亲事，也不想让顾家再给你找个好亲事，只想继续读书是吧。”

“是的爷爷。”苏明黎点头，她想不出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还能有什么出路。

“行，明天爷爷去趟镇上顾家。现在4月，再过五个月，9月你跟你弟一起去镇上读书，正好你们读一个年级。明年一起中考。”说完这句话，苏爷爷站起身来，今天的谈话就算完结。

“老头子，俩孩子都在镇上读初中，菊今年也六年级了，明年也要去镇上，可家里——”苏奶奶有些踌躇，有点担心苏爷爷瞎许诺。

“钱你不用操心。我有主意。”苏爷爷看了看苏奶奶，自己这老妻，脾气爆、脑筋直，这家里还得靠他掌舵，“太阳快没了，我去村支书家蹭饭，把今天这件事说道说道。你们自己吃。”

夜深了，整个李家村都安静了下来。村里装了电灯人家也不舍得开，星星点点的亮光，大多数是点着煤油灯干活的媳妇儿。

村东头李泼皮家漆黑一片。下午闹剧之后，他头晕得很，刚勉强站起来，就一个趔趄又摔了回去。再怎么叫唤，也没人愿意伸手把他抬进屋，更没人帮他叫个医生看看。

他虽然腿上没伤，但也只能贴着地面挪着左边的半边身子，一点一点进了屋爬上床。

夜里温度骤降，手腕和头的伤处一阵一阵的剧痛，肚子饿得咕咕叫，他还憋着一泡尿，要是尿床上了，这晚上怕是要冻死。

“一个个的龟孙，怕个蛋的老苏家，一家老老小小，连个成年男人都没有！”李泼皮在被窝里骂骂咧咧，“等老子好了，一把火烧了他家破房子。个外来户，欺负老子。”

他在脑内幻想着自己之后如何报复苏家，把俏丽鲜嫩的苏明黎如何欺负。梦里正美着，脑海里忽然晃过苏明黎和苏明昼冰冷的眼神，下半身没控制住，一泡尿还是落在了酸臭的被褥上。

“艹！”李泼皮兀自骂骂咧咧，将被褥往床下一扔。伸手从床头柜里拽出不知何时塞进去的臭衣服，胡乱裹在身上，想着先这么过夜，却不知，他已经活不过今夜了。

一个黑影来到他家门前，木栏腐朽，一推即开。

今夜月色如钩，大地昏暗一片。时有厚云游到月前，李家村更如混沌一般，人鬼难辨。

那人站在门边，看着与自己不到两米距离的李泼皮，握紧手里的菜刀，只恨手里不是一把薄刃刀，让他体验一遍古代的凌迟。

他后退一步，看到了桌上的煤油灯。李泼皮扔下的被褥连着床铺，如果这煤油灯亮着，李泼皮行动不便绊倒了灯，灯油和火苗顺着这被子一窜，那么————

这远比用菜刀砍碎之后扔进山里安全、保险，还与己无关。

这黑衣人退出房间，想去李泼皮家厨房找找火折子。卧室里的煤油灯忽的亮了起来，黑衣人看到卧房的一捧黄光，立刻翻出屋外。

他逃离不到十米，回头看时，发现李泼皮家燃起熊熊烈火，整个李家被火焰包围着，仿佛来自于地狱的业火正在一口一口吞噬这户破烂人家和身在其中的人渣。

这样的燃烧情况，怕是之前屋里屋外就被人泼了油。但他进出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看来，还有人比他更恨李泼皮。

李泼皮惹人厌，他住的又是父母的老屋，距离最近的人家也有二三十米的距离。然而火势冲天，这样烧了五六分钟，夹杂着他身居火焰中心似人似鬼的哀嚎，周围的村民家纷纷有了响动。

“着火啦！着火啦！”有人敲着盆、有人抱着桶，不管平时怎么憎恶李泼皮，也见不得让他这样死去，可也不会有人直闯火场。

一盆一盆的水泼向屋内。村里没通自来水，大家水缸里储蓄的水用完了，加紧跑向河边担水。但在场的人心里清楚，这人，怕是死定了。

几分钟前，村支书李老头刚被火势惊醒，匆匆忙忙披上衣服就跑向火场。左脚刚跨出院子，又猛地收了回来。

他转身对准备随同去救火的自家儿子说，“你先去你苏叔家，就说村里有人家着火了，来一起救火。”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仔细瞧瞧，他家的孙子和大孙女苏明黎，是不是都在家里，是不是刚睡醒的样子。”

李老大一惊，自家老爹这是，“爸，你怀疑是苏叔家俩小的报复？”

李支书一推儿子，“你快去，管老子怀疑谁！去完了你苏叔家，直接去镇上派出所，就说我们李家庄出人命了。李泼皮伤着，这火势估计活不下来。再怎么说大家祖上都是李，他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此时的苏明黎，窝在温暖的被窝里。这具身体体寒，自家俩小妹妹心疼姐姐，早早的爬上床给姐姐暖被窝，一左一右，把最大的苏明黎夹在中间。

小一些的苏梅抱着苏明黎的左胳膊睡得香甜，苏明黎将右手悄悄伸出被窝，打了个响指，一小团火焰从无到有，不知落在了地球上哪个角落。

她在空气中写下一个“焰”字，便将手缩回被窝里，安心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