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被吵醒了一道，苏明昼还是不到六点就起来了，把自己收拾干净，就悄悄进了自家姐姐的房间。

床上的三个女孩儿都还睡得香甜。苏奶奶昨夜特意叮嘱，让她们仨好好睡，早上不用早起。没了早起干活的顾忌，小孩儿们正是贪睡的时候。

苏明黎躺在中间，娇软白皙的脸蛋儿已经显露出倾国倾城的容貌来。双眼紧闭，睫毛纤长，一缕黑发散在脸庞上，更显红唇白肤。

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苏明黎的睫毛颤了颤，似乎睡意被这刺眼的日光打扰了。苏明昼上前一步，身躯正好挡到阳光，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射到姐姐身上，嘴角不自觉牵起一缕微笑。

自己马上要走了，想来告个别，没想到这个小懒猫睡得这么香。他不想吵醒苏明黎的美梦，转身拾起一块布搭在窗户上，正好遮住阳光，才退出了房间。

“姐，起床啦。”苏梅推了推身边的苏明黎，揉着眼睛，悉悉索索开始穿衣服。

苏奶奶午饭做的是豆角焖面，食物的香气顺着门框缝儿钻进屋内几个小姑娘的鼻子里。

这下一个个原本半寐着想赖床的，都咕噜咕噜爬了起来。

新鲜的猪五花先贴着热锅烧皮，将猪毛烫的干干净净，一点猪肉的骚味都没。再切成一指粗的肉片，撒入锅中。

多塞两节木柴，火势变大，锅里肥肉由白转透明，发出滋滋滋的响声，再被猪油炸的略金黄。

新鲜摘下的豆角掐头去尾捋干净丝络，再切成三指宽的小段。一股脑全倒进锅里，新鲜的蔬菜与油脂碰撞，迸发出“噗啦噗啦”的脆响。

浇上醇厚的酱油和雪白的盐花，豆角和猪肉吸收彼此的味道，达到最微妙的平衡，此时一瓢热水浇上去，奇特的香气蕴腾起来。

苏奶奶连忙将新鲜的手擀面均匀的铺在锅里，再将灶上的柴火抽两根到小炉子上。土灶改小火，锅盖一盖，焖上一刻钟。

再掀盖儿，不用她叫，几个孙女肯定就自己爬起来啦。

果不其然，首先冲到水井前的是最小的苏梅，接着苏菊苏明黎都起来啦。

苏梅年纪小，但力气不小，小胳膊打起一桶井水，给自己的脸盆里倒了大半盆，又去厨房里接了一瓢热水，争分夺秒的把自己收拾妥当。

苏明黎刚拧干自己的洗脸巾，就听到苏梅清脆的声音：“奶奶，我洗好啦，我可以吃面啦～”

苏明黎牵起苏菊的手，道：“走，咱们也快点去厨房，可不能让小梅这个小馋猫把焖面全吃了。”

苏明黎姐妹几个并着苏奶奶，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边聊天边吃着面。苏明黎正想问苏奶奶自己弟弟去了哪儿，院子门忽然被人推了开来。

苏爷爷和一个穿制服的中年人打头，后面跟着另外几个穿制服的小年轻和村支书李老头。

苏爷爷指着苏明黎道：“这就是我那大孙女，大孙子一大早回镇上学校了。”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你们有啥想问的，现在我家这院子里随便问随便查。但出了这院子，就不可以了。”

“老苏，你怎么跟警察同志说话的！”李老头反倒是十分紧张，“警察同志，你们别生气。”

“小许，你去跟小姑娘说说话。苏伯，不介意的话，你带着我把你家几个屋子转转可以么？”中年人点了下身后的最矮的一个小制服，众人才注意到这个小许警察是个姑娘家。

苏爷爷对着一脸茫然的苏奶奶摆摆手，示意她继续带着姑娘们吃饭就好，他引着其他人，把自家四间屋子并厨房、鸡棚和猪圈都看了一遍。

小许凑近吃着饭的祖孙仨，拉过一个小马扎，和苏梅并排坐着，对着苏明黎笑了笑。

“我姓许，你可以叫我许姐姐。你们在吃什么呀，好香。”

“豆角焖面，我奶刚做的。姐姐你要吃么？”苏明黎扬起脸，对着小许也摆出一张天真的笑脸。

苏明黎的样貌清纯温柔，眼角略上，若是笑起来，眼波冽艳，又有一种别样的妩媚柔情。

小许被苏明黎的美貌惊了下，这小姑娘笑起来，真的让人心动神摇。她摇了摇头：“姐姐吃了午饭，你们这是才起床么？”小许注意到水井边洗漱的脸盆还没收起，三个小盆，应该是三个小姑娘用的。

苏明黎抿了抿唇，有些害羞的低了头，道：“昨天我落了水，身体不舒服，奶奶怕我睡不热休息不好，就让俩妹妹陪我睡，她俩都是小火炉，把我夹中间。半夜又被人闹醒了觉，早上就没能起来，我们仨就这么睡到了日上三竿。”

小姑娘两三句，就将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不仅交代清楚自己有俩妹妹当人证昨晚一直睡一起，而且还提了昨晚已经有人确认过，火灾起的时候，自己在睡觉。小许忽然意识到，这个看着柔美的小姑娘，内里怕是十分精明。

“你知道昨晚李泼皮被烧死了吗？”小许决定单刀直入，看看这个小姑娘的反应。

“啊！”苏菊惊得叫了起来，村子里只听过老人病死婴儿夭折，她晓得烧死是什么，吓得碗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苏明黎瞳孔放大，嘴唇微张，仿佛也被吓到了。她立刻放下碗筷，安抚地拍了拍苏菊的背，道：“小菊不怕，这样的泼皮死不死的，跟我们家又有什么关系。”

苏奶奶可就不高兴了，道：“你个小姑娘，怎么能这么说话，把我家小菊都吓到了！”

小许道：“是我不对，忘记了几个小妹妹都还小。”她抬头看了眼自己家的队长还在鸡窝墙角的地方转悠，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套小姑娘的话。

“李泼皮家起了火，昨天半夜里——”

小许还没说完，苏明黎就把碗筷猛的放下，双眼冷冷的看着小许，道：“姐姐直接问，是不是我去烧的火吧。”

她声音偏柔，这句话还带了哭腔，略显尖细，院子里里外外的大人都听了个清楚。

小许有些尴尬，正想解释些什么，苏明黎可不给她描补的时间，接着说道：“那为啥没有人问问我，昨天早上我遇到了什么，谁把我推到了水里？我在水里扑腾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如果不是正好大河水浑了，李婶子她们来小河洗衣服，谁救我？今天身体冰凉等着出殡的会是谁！”

小许一下子被小姑娘镇住了，这一句句，直指他们这行人姿态不正。她入行不久，猛然之间竟想不出话应对。

苏明黎眼角瞅见门外已经有几个婶子探头探脑，索性把碗往身后台阶上一放，扭头趴在自家奶奶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苏菊和苏梅也禁不住委屈起来，昨天早上自家姐姐被抬回来，身体冰凉，唇色苍白，她俩也是吓傻了。

一边哭，一边跑进跑出帮着奶奶找医生、托人去镇上叫爷爷回来。鸡窝里的宝贝母鸡，昨天一天都没人喂，小梅起床后去摸了一趟，三四个老劳模，今天第一次一个蛋都没下，怕是被家里的慌乱给吓到了。

想到这里，小梅更委屈了，她辛辛苦苦喂的鸡，奶奶答应她，攒上一筐蛋，就去镇上给她换布票做花裙子。这下花裙子肯定没了。

五六岁的小孩子嚎哭起来嗓门震天。这又是吃饭的点，隔壁左右都在家，吃完正准备上工。这一哭还得了，都以为苏家又发生了啥，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