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嫁到萧家，多年不育，用尽医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在二十五岁上得了这么一个女儿，隔了一年后又立即生了嫡子。一直以为这个女儿是她的福星，把九娘看做掌上明珠。

见到九娘，立时撂了手中记账的笔，把她叫到身边来坐下。

看着九娘一身白地撒花大袖衣，下身一色的芍药花镶金线裙子，蓝宝石蝴蝶簪子举止行动间微微晃动，衬得整个人一股灵气，吴氏就觉得十分自得。

八娘那个丫头，下贱人生的下贱种，倒是继承了花飞飞一副妖妖娆娆的颜色。可惜整个人一股狐媚气，十个夫人见了，十个都暗自摇头，说上不得台面。怎比得上她精心教养，捧在手心里的嫡女！亏得花飞飞还以为养了一个国色天香又知情识趣的女儿出来。也不好好弄弄明白，这样的女人，男人看了倒是觉得是个好玩物十分喜欢，但谁家的主母愿意娶这么一个妖精回家做正经儿媳妇？

真是傻得没了边去。

“我的儿，你到我这里来，还讲这些虚礼作甚！”

吴氏把九娘叫到了她身边，不住的摩挲一阵后，又问今日的燕窝吃了没有，前日送过去的胭脂用着可还合心意。

九娘一一答了，又哄着吴氏说了几句话，见吴氏脸色气色比着她刚进屋的时候好了许多，就状似不经意道：“母亲，昨个儿八姐姐上我屋里来，管我要两匹软烟罗呢。”

吴氏早上刚和二老爷大吵一架，就是因二老爷要吴氏把八娘收到她的名下，此时听到八娘管九娘要软烟罗，脸色刷的就沉了下去。

吴妈妈急的直给九娘使眼色。

九娘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抱着吴氏胳膊撒娇。

“母亲，我见八姐姐要得急，就把缎子给她了，您可别恼我。”

“你给她了！”

吴氏气的脸色发青，差点从炕上直接跳了起来。甩了九娘手骂她，“傻丫头，你怎的这般好欺负。且不说她是庶女的身份，能不能上你屋子要东西。单说这软烟罗的料子，可是你外祖母给我压箱底的陪嫁，这么多年，我都舍不得用，还不是因这个时节……”

吴氏想着九娘到底没有出阁，嫁到国公府的事情也是八字没有一撇，不便在九娘面前提起，就生生把话咽回去，又接着恨铁不成钢的感慨：“你怎的这般好欺负。”

九娘哪里不知道吴氏的心思，不过她几天前，将软烟罗给八娘送过去，可不是因为好欺负。又不能和吴氏直言，只得低了头，掰着手指头讷讷道：“八姐姐说父亲晚上要去陪花姨娘吃饭，她穿了软烟罗新做的衣服去给父亲瞧瞧，父亲定能欢喜我知道孝悌友让。”

说着，就去扯了吴氏的袖子，摇摇晃晃软着一把黄莺一样的嗓子道：“父亲欢喜我了，也能多来瞧瞧我和母亲。”

吴氏怔住，眼圈儿一红，抱着九娘哽咽无言。

吴妈妈在旁边瞧得心酸，拿了帕子抹泪。

“我的儿，委屈你了，正正经经大家子嫡女，却要受个庶女辖制，都是母亲没用！”

九娘将这件事说给吴氏听，可不是为了招惹吴氏哭一场，更不是为了吴氏自责好更疼惜自己。

埋在吴氏怀里，九娘就看似无意的喃喃道：“也不知道我将外祖母给娘的陪嫁都送了八姐姐，父亲是不是真会欢喜。”

吴氏只顾着哭，虽听这话有些不对，也没想到哪里去，旁边的吴妈妈却立时眼前一亮，看向九娘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同起来。

九娘临走出吴氏院子的时候，见吴妈妈正蹙眉叹息着和老爷身边的小厮平乐的媳妇说话，还从荷包里掏了五两碎银子递过去。九娘原本提着的心，先放了一半。

看来，吴妈妈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现下，就等着二老爷那里的反应了。

本也不想这么算计人，偏生到了这个地步，由不得自己心慈手软了。在这个后院里，纵然是自己不想招惹别人，过点清净日子，其他人，也不能答应。

终于到了这一步，九娘心里五味杂陈，脚下飞快的回了自己的绣楼，等着消息。

吴妈妈和平乐家的说完话，进去屋子的时候，见到吴氏已经把所有丫鬟媳妇子都打发出去，一个人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根玉簪子拨灯芯，神态从容平静。

见吴妈妈回来，吴氏放下簪子，望着吴妈妈幽幽道：“打点妥当了？”

吴妈妈掩了房门，才道：“太太放心，不会有差错的。”

吴氏想到自己先前只顾着哭，竟没有明白九娘话中的暗示，不由得先笑了一声，脸上有几分得意。

“这丫头，都敢在我面前玩心眼子了，才多大点的小人。”说完话，又觉得心酸。“也怪不得她拐弯抹角跟我提点，这种事体，本不该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来管。还是我这当娘的没用。满京城去瞧瞧，哪有嫡出的姑娘要收拾一个庶出的女儿还要先把当娘的陪嫁舍了出去才成。”说到这里，吴氏不免恨恨，“全怪老爷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心都偏到那狐狸精身上去了。”

吴妈妈见到吴氏又郁郁起来，急忙劝她道：“太太别难过，九姑娘早点学会料理这些事也好，依咱们家里这样门第，纵使九姑娘这趟不嫁到国公府去，也是别的富贵人家。什么也不懂可不是好事。”

“你这话说的也不错，当年我不就是吃了什么也不懂的亏。老爷哄了我两句，我便答应了将那个狐狸精抬做妾。”吴氏叹口气，秀气眉目转而又狰狞起来，哼了哼，“八娘那个下贱东西，敢仗着老爷宠爱，去管九娘要我的陪嫁缎子。打量我不知道她的龌龊心思，知道家里在挑姑娘嫁给镇国公做正妻，就痴心妄想起来。又想怂恿老爷逼着我把她收到名下做嫡女，好有身份争一争，赶着急想多做几件好衣服，打几套好头面，趁着半月后去庄子上避暑的时节勾逗国公爷，把别人都给压下去。”

吴氏越说越气，似是把这么多年的隐忍委屈都想了起来，气的把桌子拍得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