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这么多年顺风顺水惯了。

往日欺负九娘，也不是一次两次，见着平日疼她的二老爷因九娘缘故责备自己，气的抹了泪，也不跪了，蹭的从地上站起身，气冲冲道：“父亲作甚发这么大脾气，我不过就是要了她两匹缎子，就把我和姨娘拘来喊打喊杀的。往日您得了好东西，不也是先给了我，剩下的再给她送过去。我是姐姐，按着序齿也该她对我恭敬些，给我些东西，又怎的了。”

吴氏听的冷笑，二老爷气的浑身打哆嗦。

九娘却在旁边瞅着拼命用手去拽八娘的花姨娘幽幽叹息。

花姨娘得势时候，总娇惯着八娘。吴氏也从来不管，乐的花姨娘和二老爷把八娘捧上天。

没想到，八娘竟被惯成了这幅样子。本还以为，八娘只是在自己和吴氏面前张扬张扬，见了别人，总还是有几分机灵劲，今日却……

花姨娘扯了几下没拉住八娘，又见到二老爷一张脸都青了，忙磕头哭道：“老爷太太息怒，八娘她是被奴婢惯坏了，才会不懂规矩要了太太的陪嫁，都是奴婢的错。”

说话的间隙，还抬了头，用湿漉漉的大眼朝着二老爷看过去。

吴氏见了，在心中冷哼一声，没说话。

若是往日二老爷见到花姨娘这幅样子，早都心软了。

可今日有了先前的大怒，又有了八娘那番话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是打定主意要让八娘乃至花姨娘都明白明白分寸，对花姨娘的解释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反而大怒道：“的确是你的错！”

花姨娘怔住，呆呆望着二老爷。

二老爷正在火头上，根本不理会花姨娘，继续骂道：“你一个姨娘，不过也是奴婢的身份。姑娘少爷都是家中的主子，哪有奴婢喊主子叫八娘的道理！当日我想着你是在太君身边调教出来的人，总也有七八分知礼，你们太太身子不好，也不宜多操劳，八娘更不过是个庶女，不求有大出息，给了你教养也无妨，就一直让养在你院子里。没成想，你就是把她养的这般没上没下，连嫡庶规矩都分不清楚了！你一个丫鬟抬做姨娘，已经是天大的福分，还敢教唆着八娘眼中没有太太和嫡出的妹妹。”

花姨娘听见二老爷这样说，如遭雷击，半边身子都软在了地上，往日的机变都用不出来了。

二老爷却还不解恨，“你们太太的陪嫁，也是八娘动得的！她又不是太太亲生的，也没有养在你们太太名下。我前头问你的时候，你还敢跟我说，这是外头买来的东西，我问你，软烟罗这等东西，你上哪儿来的体己，又是哪来的脸面买的来！”

说罢话，二老爷就看着九娘，略平了一口心气，软语哄她，“九娘，你告诉父亲，那软烟罗，你是何时送过去的，又是为何要送过去！”

九娘瞅了瞅阴狠狠瞪过来的八娘，又看了眼吴氏，低着头，没有说话。

二老爷见九娘一副畏惧八娘的样子，想到自己几乎日日都要瞧瞧八娘这个女儿，往她屋子里送好吃的好玩的。

九娘这个嫡出的女儿却一年到头难得见一回，都快要想不起这个女儿长什么样子，又想到她嫡出的身份竟畏惧一个庶出的八娘，弄得连母亲的陪嫁都不得不送出去给人。不由又是愧疚反思是不是往日抬举妾和庶子庶女太过了些，又是恼怒花姨娘和八娘太过张狂。神色更和悦了些，哄九娘道：“九丫头别怕，跟爹说说，你八姐到你屋子里去的时候，是如何说的。”

九娘还是一副踟蹰的样子，磨蹭了半日，才把今早和吴氏说的那番话又给说了一遍。

二老爷没想到九娘这样做的缘由竟是为了讨自己欢喜，好多来吴氏的屋子几趟瞧她们母女，面上顿时有几分怏怏。闷了好一会儿才道：“九丫头，这等事情，不是你该管的。以后自好好学女红去。”旁的责备话，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吴氏观着二老爷神情，立时掏了帕子，在眼角压着泪渍，二老爷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起来，看着花姨娘和八娘的神情，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花姨娘心中大急！

这么多年顺风顺水，看着二太太是个老实人，被自己压的抬不起头来。没想到竟然是一直在等着机会！

自己也是太大意，疏忽了九娘子这么个小姑娘。老爷这人，最是固执，认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当年认定太太这个嫡母会苛待敏哥儿这个庶长子，生怕敏哥儿长不大。就一味宠着自己，不好明着让太太这个正室喝药，就问了大夫算准了日子才去太太房里一回，压着太太不让她生儿子，只是冷眼旁观看着太太喝苦汁子，到处求神拜佛想要子嗣。一直等到敏哥儿十岁搬去了外院住，才多去太太房里几回，让太太生了九娘子和成哥儿这个嫡子。狠心绝情的地方，自己看着都心惊肉跳。

如今认定了自己和八娘子不懂规矩，不受礼教！只怕要想扭转老爷的想法是千难万难，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自己一个姨娘，没有了老爷的宠爱，在这个宅子里，就什么都不是！

花姨娘眼珠一转，刚想着要再哭两声，还没张口，二老爷已经厌烦的挥了挥手，道：“把花姨娘带下去，打三十板子，三个月不许出屋子，八娘的乳母丫鬟统统卖了再换新人来，省的她们在旁边撺掇八娘些不好的事体，今后八娘就由太太管教了。”

吴氏张口想装装样子，为花姨娘和八娘求求情。再者她也实在不愿让八娘在眼前晃。要是个什么都不懂事的孩子养养也无妨，左右不改族谱就是。都养成这副性子了，又不是吃饱了撑的，留下来碍眼呢？却在说话的一瞬间见到了九娘使过来的眼色，把就要脱口的话都咽了回去，低着头，沉默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