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思思的办公室门前，见门上贴有一纸，用赵体小楷写道：“有事电话预约，否则请向后转。”

牛铁忙给她发个微信请示：“我可以见你吗？”对方回的是：“我在换衣服。”

牛铁见了，不知该等待，还是该向后转。

正犹豫时，门已经开了，思思站在门口，正向他微笑，使牛铁有一种站在仙境入口之感。

牛铁关好门，再看思思，秀发披肩，一身蓝色工装那么合适，一张俏脸白里透红，气质是那么高雅。一双大眼睛正瞅着自己，带着浅笑，象两只深水潭，又仿佛是自己整个命运的主宰。

思思见他发呆，轻启朱唇：“牛才子，这么看我，意欲何为？”

牛铁在她的笑容鼓励下，立马勇敢了，说道：“每次见你，总是貎若天仙，总是意乱情迷。”

思思抿起红唇，微笑道：“喜欢的话，娶家去。”

牛铁一怔，随即喜道：“那好啊，跟我走吧。”做个要拥抱状。

思思一伸纤纤玉指，说道：“你总得有个信物吧？”脸上还是笑，笑得那么深沉，还有俏皮之意。

牛铁立马想到那个戒指，就想掏出来戴在那根玉雕般的手指上，可是他的心抖了，他的手指也抖了，竟踌躇起来。

思思等片刻，见他惴惴不安，还直冒虚汗，摇头道：“真没诚意。”往桌后的转椅上一坐，收起笑意，说道：“找我什么事儿，说吧。我一会儿还要写篇李白的论文呢。”

牛铁冷静下来，说道：“我是有一个喜讯要与你分享的。”

思思问道：“是你获得优秀教师称号的事吧？”

牛铁喜道：“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思思一笑，答道：“你忘了我们是什么单位吗？”

牛铁这才恍然，自嘲道：“我可真笨，你们是教育局啊。学校里的事儿都归你们管啊。我的事儿，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思思补充道：“那个关于你当优秀教师的表决会，我还参加了呢。我可投你票了，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啊？”

牛铁立刻说：“你说吧，要怎么会谢你，我全听你的。”

思思眯眼笑着，说道：“我还没有想好呢，等想好一定狠狠宰你一下。”

双方聊些闲话，牛铁知道思思时间宝贵，便向他告辞了。

思思送到门外，牛铁诚实地说：“每次和你分开，都难舍难离的，我当晚还会梦见你。要是不分开可多好啊。”

思思瞟着他，说道：“那也容易啊，看你的本事了。”

牛铁听了心里直痒，又心里直痛，忙不迭地说了句再见，逃命似的跑了。

思思望着他在走廊上越来越小的身影，直到不见他的影子，才幽幽叹气，回屋关门。

出了思思单位，牛铁回望那幢旧楼，望着属于思思的窗口，暗骂自己没用。为什么不顺坡下驴，为什么不直接把那枚戒指戴在她的手上呢？我怕什么啊？

那么干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她缩回手，不让我戴，并严厉指责我，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然后，彼此做不成朋友。要么她接受我了，成为我的女朋友，我的盘中餐。

唉，我应该给她戴上的，就算结果是前一种，也总算有个明确结果了。

下午去上班，便有一、二同事向他祝贺了。也不知道谁透露的风，转眼间所有同事都知道了。大家热情地象一团火，简直要把牛铁给烧着了。

连平时不待见他，拿他不当玩意的家伙，也对他热起来。还有自命不凡，自以为是一朵花的清高女教师们，平时都不正眼瞧他的她们也直眼瞅他了，使他受宠若惊。

乖乖不得了啊，牛铁象是从一个小白人，成为学校里的大明星了。

校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要是有好事，必须请客，让大家过过嘴瘾。这得优秀教师殊荣的人，更是逃不过。往年得称号者，没有一个差事儿的，你牛铁也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啊？除非你不是男人。

有好事者，直接就请客之事，询问牛铁的意见，牛铁当然说必须请了。好事者问请客时间，牛铁说，就明晚好了。谁要不去，那是瞧不见我。

不等下班，早有女教师替他在本地一家著名酒店定了三桌。想想那里的花费，牛铁不能不肉疼。可是想到长远的利益，又觉得这钱花得值了。

要知道，这优秀教师得来不易啊。那么多学校，那么多人，每年的名额都那么几个。

这不只是一个称号那么简单，好处可大大的，有可观的奖金，还会涨两级工资，就是分房子时，也会被优先考虑的。

牛铁要想咸鱼翻身，要想出人头地，要想以后娶月光女神，这一步是顶重要的。没有这一步基础，其他的都是梦想。

一天里有两件好事儿，牛铁的心情极好，走路都带劲儿，一扫几年来的颓唐之气，觉得自己发达的时候将到了。

看来，早上的眼皮跳不是什么坏事儿，竟是好事儿的征兆呢。

晚上，待在学校的寝室里，心情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除了与思思分享喜讯之外，他也想与好久不见的前女友分享。可是天地苍茫，人海茫茫，小梦在哪里呢？分手之后，他们再没有联系。可能她现在的电话号码都换了吧？

每一想起小梦，牛铁的心都会猛地一沉。虽然几年过去，那股痛感并未完全消失。除非他不想她。

那是她深深爱过的女人啊，是彼此付出第一次的爱情啊。只要是长心的人，都不会忘记的。那才叫刻骨铭心，那才叫痛彻心扉啊。

在学校，他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击败马千里，拿下小梦的。

当时，那个马千里凭着他老子的势力，凭着大把大把的钞票，砸晕了不少女生，连小梦都有些动摇了。关键时刻，是牛铁凭着自己的才气，将她拉入自己怀抱，让那些穷小子见识到爱情力量的伟大。告诉他们，爱情是可以打倒金钱的。

那次胜利，是马千里的惨败。他耿耿于怀，每次见到牛铁，都没个好眼神，曾扬言要夺回小梦，以雪耻辱。可直到毕业，他也没达到目的。

毕业之后，牛铁和小梦在省城租套房子，二人过起同居生活，对未来都有着诗一样憧憬，都相信彼此会成为最令羡慕的一对，会成为完美爱情的代表人物。

白天，他们各自上班，各忙各的。晚上团聚，相依相偎。不仅用语言，还用实际行动，表达着浓浓的爱意。那如火的爱，那如水的爱，那无休无止的爱，让彼此在翻腾中收获了最美的快感。

身体常是疲倦的，而内心总是满足的。

小梦曾夸奖他：“你的外表是其貌不扬的，你的钱包是空空如也的，但你的文才是出色的，你的功夫比文采更好。瞧这体格啊，跟牛一样壮，每次都要命啊。”

这样的话令牛铁常常引以为豪。可是对前边的话，也是无可奈何。那两个缺点，是他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的。

他们的结局也是出人意料的，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

小梦回趟娘家，匆匆而去，匆匆而回，脸色就变了。问他什么事儿，她笑称无事。笑容是挤出来的，不太真实。

牛铁也没太在意，以为过几天不好了。可过几天，他们就走到爱的尽头了。

某晚下班回家，没有见到熟悉的笑脸，熟悉的倩影，没有闻到熟悉的香味儿，只见到一张字迹潦草的字条放在床上柜上，大意是说我走了，这种穷日子，我过够了，我要寻找自己的新生活去。不要找我，不要联系我，忘掉我吧，咱们之间就是一场春梦。

牛铁彻底不眠，几次打开窗子，想一跃而下，一了百了。可想到小梦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很快又会回来，便又忍住了。直到一个月后，他才确定奇迹不会发生，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他打点行装，最后看一遍这个留下沉甸甸回忆的地方，怆然离去。

他回到家乡附近的小县城，开始新的人生。他应聘到一所初中，在那里当上一名历史教师，专心教学，培养一批批孩子。

闲下来时，他也会一次次回忆往事，一次次思念小梦。日子久了，所有的怨恨和不满都淡化了，剩下的是对过去的重新品评，冷静判断，居然发现不少新的问题。

最令他想不通的是小梦为什么离开他。

他认为纸条上的话不可全信。以他对小梦的了解，她不是那种虚荣心强的女人。要是她怕过苦日子，她不会跟自己相处那么久。他们在城市里同居有一年多时间。

在最困难的日子里，她和自己一同吃方便面，啃咸菜，都是满面春风，没一怨言呢。就是在她走的前一天，她还说这辈子最好的日子，就是和他同居的日子呢。

那表情之真，语气之坚，是可无置疑的，绝对是发自内心。那么，她一定是遇到了不可抗拒的原因，才会离我而去的。

唉，那是什么事儿呢？为什么你不跟我说呢？至少分手也应该是明明白白的。

想通这些，牛铁多少次要联系小梦，即使她换了号码，自己也能想法找到她的联系方式。最终，他还是没把想法变成行动。

事过境迁，彼此的处境都变了，你知道她现在什么情况呢？你知道她有没有嫁人吗？你的冒昧的举动，也许是对彼此现在的生活产生大的伤害呢。还是消停点吧，别烦她了。

千头万绪，千言万语，最后都被沉默终结了。

如果上天赐缘，要是他能再见到小梦，他最想说的一句话是，你当年为什么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