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朝阳深吸口气，忍住了要出去借钱的话。

妹妹说的不错，妈这样都是他们惯出来的。

这些年不管梅玉兰这么帮衬舅舅家，自己都没怎么说过。

她一开口，自己哪怕再难也要勒紧裤腰带将钱给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自己在部队怎么辛苦。

其实卢朝阳也是感激舅舅的。当年征兵办的主事是舅舅的学生，要不是这层关系，自己是没办法去当兵的。

所以梅玉兰的事情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没想到养出一群白眼狼来。

他能忍受对方的贪婪，但是无法忍受他们对自己母亲呼来喝去，也没办法忍受自己母亲妹妹吃糠咽菜去供养他们。

必须让母亲清醒了。

“那我们过年的时候怎么办？你叫她都拿走？”卢朝阳苦涩地问。

“秀丽总说她吃得不好……还有爱国，你妗子现在顾不上他。”梅玉兰低下头。

卢朝阳深吸一口气，“她吃不好，难道月月就吃得好？算了， 总饿不死就行。等来年我去县城找朋友借点钱。”

卢朝阳说完转身回了自己屋。

梅玉兰站在屋檐下，心里愧疚极了。

但是隔天梅志军请她去帮着家里做活，她还是去了。

卢朝阳很生气，卢月却说才刚开始，叫卢朝阳不要着急。

至于林家，铁了心要卢月自己回去，也根本没人来接。

卢朝阳就更生气了。

梅玉兰虽然喜欢女儿在娘家多些日子，但是林家的态度也让她惴惴不安，“林家不会真不要你妹妹了吧？”

“不要不是正好？就怕他们牛皮糖甩不掉。”

“那怎么成！”

梅玉兰自己就是被丈夫抛弃。当年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三人差点饿死。梅玉兰就怕女儿陷入自己这样的境地，一张脸煞白。

“月月这么好，林家肯定不会的。”

卢朝阳没有劝。

卢月说如果梅玉兰能够看到她养活自己就能放心。

卢朝阳也担心卢月的生活问题，他不认为卢月说的做“个体户”真能挣大钱。不过只要他努把力，挣些钱带着母亲妹妹去别的地方生活，母亲肯定会松口。

现在要紧的是甩到舅舅家这么多吸血鬼，不然挣多少钱都能让母亲给露出去。

卢朝阳打定了主意，只是每天都和卢月旁敲侧击地问梅玉兰要吃要穿。

梅玉兰焦头烂额，连家里过冬用的柴火，都被梅玉兰顺走。

起初几天还有些柴，二十九那天，梅玉兰最后一点柴拿走。

卢月以前生活在南方，冬天也冷，却没有领教过零下十几度的冬天。家里没了火炕，当天夜里她就高烧不退，再加上卢月这段时间心思重，也间接引起了疾病。

“赶紧送卫生所。”卢朝阳披着衣服就来背卢月。

高烧的卢月手脚发软，仍是记得之前的事情，拉住卢朝阳：“哥，你有钱么？”

“都什么时候了你……”

“哥，不能前功尽弃……”

卢月的声音飘忽，卢朝阳勉强能够听见，梅玉兰听不清楚，却是听到了第一句。

没有钱。

她们家连买点肉过年的钱都没有了，哪来儿的钱去卫生所？

“赊账，卫生所可以赊账的！”梅玉兰叫道。

“现在是私人承包，谁给你赊账！”卢朝阳终是埋怨地看了母亲一眼，抓起卢月就要走。

“哥，你放手。我不去……”

“哥先背你去，刚好路过舅舅家。妈你去找舅舅借点钱应急。”

卢朝阳也不顾得什么，二话不说背起卢月，走前匆忙对母亲说。

不管母亲能不能借来钱，总之就叫她看看舅舅一家的真面目——那些当年伸手的亲情，早就被自己家无休止的给予撑大了胃口，再没省多少了。

卢月虽然还在挣扎，但是她没有多少力气，没多久就陷入昏睡当中。

耳畔是一阵阵的叫骂声和争吵声。

卢月面前睁开眼睛。

卢朝阳背着她站在梅青松家的门口，梅玉兰正在门口苦苦哀求。

“月月发烧了……”

“她发烧跟我们老梅家有啥关系？你女儿现在已经嫁人了，赶紧送到林家去啊！借钱？你家卢朝阳好歹当了几年兵，铁饭碗都叫自己搞成这样，说自己没钱谁信啊！”

“就看准你大哥心肠软要来赖着是不是？”

“你家没钱去找林大成啊？一个家出门的闺女，天天赖在娘家吃喝，莫不是要像你一样靠着哥哥嫂子过日子？”

“你家卢朝阳愿意养，是你家的事！别拖累着我们家不放手！”

“梅玉兰，你还要不要脸？”

一声声的指责让梅玉兰脸白如纸。

她通一声跪在张红娟面前，“大嫂，算我求你了，这些钱年后就能还上，孩子的病不能耽误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张红娟打断：“大过年，能不能别号丧了！你家卢月要死也别死我家门口，不嫌晦气啊！”

卢朝阳一把将母亲拽起来，目光凶狠地盯着张红娟，“你再说一遍！”

敢咒他妹妹，卢朝阳实在不能忍。

“妈，咱不求他们，我还有钱。咱们这就带月月去医院。”卢朝阳搀扶着梅玉兰。

梅玉兰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大嫂。

面前这个眉眼狰狞、被岁月磨平的村妇，真的是自己当初那个温婉的大嫂么？

还有她的亲哥哥，从小带到大的侄子侄女。

梅玉兰颤声道：“你们……你们就忍心见死不救？”她的目光刮过自己的亲人。

没有人回应她。

梅秀丽打着哈欠，抱怨梅玉兰大半夜吵人。“不就是发烧吗？凉水敷敷就行了。哪那么金贵！”

梅玉兰似不认识梅秀丽。

十六岁的大姑娘，仍是以前可爱的模样，但说出的话却是那么的无情。

梅青松想要开口，被张红娟一瞪眼，也是垂着眼睛站在一旁。他想帮忙，可是他手里一分钱都没有。

卢朝阳背起卢月，扯着梅玉兰就朝卫生所的方向走。

卢月又再次陷入了沉睡当中。

等卢月清醒过来，入眼就是梅玉兰红肿的眼睛。

“月月，妈对不起你……”梅玉兰低声啜泣，只颤抖着摸着卢月的脸颊，哭得说不出话。

卢月头疼地厉害，但人已经清醒过来。

“妈……”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又沙又哑。

连卢月自己都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