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秦楼楚馆的热闹才刚刚拉开帷幕。

牡丹苑门前，红灯高悬，一群半裸艳女挥动着绣帕，朝往来路人抛媚眼，“来嘛，客官，来嘛……”

“小姐！”

街角，小瑕探头探脑，她望着牡丹苑的方向，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得缩起脖子，“小姐你确定？你要去那种地方……赚钱？”

“对啊，三教九流之地，赚钱最方便了。这次要是赚得好了，至少有这个数！”

卫稚鱼得意一笑，踌躇满志地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五两？”小瑕瞠目结舌。

“五十两！”卫稚鱼意气风发，她拎着小瑕的后襟，“别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走！”

她俩风风火火地离去，却全然不知，街角的一家茶肆。雅座上，晋王娄羽卿端着酒樽，薄唇微抿，面色沉郁。

她们主仆二人，剑眉微蹙，仿佛若有所思。

晋王一贯不近女色，人称冷面阎罗。

他盯着女人瞧，还真是盘古开天辟地，头一遭。

“王爷是在瞧那两个姑娘？”

娄羽卿的贴身侍从长琴，还以为自家主子“开窍”了，兴高采烈。

“小人刚才去小解，顺着风听了两句，她们好像说……要去牡丹苑赚钱！看样子，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才委身风尘。瞧着真是可怜，王爷若是怜惜她们，不如收了，当贴身婢女？”

去牡丹苑赚钱？

那不就是卖身？

娄羽卿心中波澜微漾，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慢条斯理地喝酒。

见他仿佛冰山似的，一动不动，长琴不免着急。

“王爷！您年岁毕竟大了，要是一直不用婢女，恐民间市井宵小说闲话！贵妃娘娘可说了，让奴才这个月一定要寻个婢女给您，若是寻不到，她就把奴才的脑袋砍了，蹴鞠玩！王爷您看……”

“聒噪！”

娄羽卿不耐烦地闭上眼，他五官深邃，容色冷峻，有种浓烈沉郁的美感，只可惜神情过于冰冷，给人一种不敢亲近的疏离感。

“你要是再多说一句，不用母妃砍你脑袋蹴鞠。本王先把你舌头拔了，泡酒喝！”

说罢，他又斟了一杯酒，打算继续自饮自酌。

可他一晃神，就感觉那名少女的脸庞，在他面前晃动。

他一坐进茶肆就注意到她，她站在街角，容色清秀，穿戴像大户人家的女孩儿，却一直伸颈张望，摩拳擦掌，好像在跃跃欲试着什么。

难道……她在跃跃欲试着去卖身？

娄羽卿不禁嫌恶地皱了皱眉头，他一拂袖，想把卫稚鱼的身影扫去，可一低头喝酒，就瞧见酒盏里倒映出她的影子。

“咚！”地一声，他把酒樽重重地拍在桌案上。

真是见鬼！本王今天是怎么了！

不就是在街上随意瞥见的女子吗，为何这般牵肠挂肚，念念不忘？

她长得……也不好看啊！

这种小家碧玉的长相，在京城一抓一大把，可为何本王一见到她，就觉得……心痛难忍，犹如刀割一般呢？

娄羽卿心烦意乱，越是喝酒，就越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烧。

“王爷，这喝酒，得有琵琶作陪。”长琴深知自家主子面冷心热，不屈不挠地劝谏，“这京城最好的琵琶妓，就在对门的牡丹苑，不如咱们移驾，去那儿听听曲？”

“别废话了。”娄羽卿心痒难耐，快速地妥协了，“走，瞧瞧去！”

而牡丹苑的长廊中，两名少女蹑手蹑脚地前行，小瑕像猫一样躬着身，吓得面如土色。

“小姐，咱们这样……会不会被人打呀？”

“应该……不会吧？”卫稚鱼回答得十分勉强。

按照前世她女扮男装逛窑子的经验来看，牡丹苑的安保一贯森严，被龟奴逮住暴揍一顿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哎呀，就算被打了，也没法子。为了赚钱嘛，不磕碜！”卫稚鱼安慰小瑕，“这俗话说得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她说着，凭记忆推开了一道房门，“程大人？是你吗？”

“啊！”房中两具交叠的人影立刻僵住，女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惨嚎起来，用手遮脸，男人一跃而起，凶神恶煞地提裤子，“什么程大人！你是谁！敢坏老子的好事！”

“对不住，对不住！我又走错门了！”卫稚鱼赶紧把门关严，“客官您继续！”

唉，我记得就是这儿啊！

难道重活一世，程大人那只贪嘴猫转了性了？

卫稚鱼愁眉苦脸，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地推开了最后一道门。

果然！

记忆中那张熟悉而滚圆的脸，映入眼帘。

真的是监察御史程桥程大人！

卫稚鱼像看见了一锭金元宝似的，眼睛冒光。

“程大人，您的胆量愈发大了，程夫人身怀六甲，您竟敢在此地偷腥？您就不怕……程夫人得知此事，跳井投湖，一尸两命吗？”

前世，程桥可是京城著名的妻管严。

他出身农门，全靠他原配老婆卖儿卖女，绣花纳鞋，才凑够了他科举的路费。原配于他有恩，又泼辣善妒，一个话不投机就举菜刀砍人。所以，他见了他那位肥婆夫人，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恨不得避开走。

程大人，前世你宦海沉浮，被同僚排挤的时候，是我爹仗义执言，替你不平。

可姜家落魄之后，你避之不及不说，还上折子弹劾，趁机上去踩两脚！

今天，我卫稚鱼不多诓你几个银子，都对不起我前世的良心！

“你……你是夫人派来的？”

程桥吓得魂不附体，连忙从妓女身上爬起来，手哆嗦着穿裤子，“你……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夫人！她肚子大了，受不得这个，你……你想要多少钱，我……我都给你！”

“程大人果然爽快！”卫稚鱼伸出两个手指，“八十两，不还价！”

“八……八十两？”程桥吓得浑身肥肉直哆嗦，“你怎么不去抢？我一年俸禄才七十两！”

“没有是吧，没关系！”

卫稚鱼将房门打开，扯着嗓子开始喊，“监察御史程桥程大人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