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七年，正值上秋之时。

新帝赵昀，还在束发之时，凭借着背后殷实的母系背景，在血雨腥风中立储之事，身为先帝最小的孩子杀出重围，最后一举夺得皇位。

这风光无限好的背后，却是登基的前四个年头，一直被太后垂帘听政，并不拥有实质的政权，不过虚名头衔一个。

朝堂大臣面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不过是明面上的尊重，背地里对其不知进行多少次的唾弃。

直到加冕礼冠结束，太后得以放手，后三年，才终于迈向正轨，开始一步一步拿回他属于皇帝的权利。

因此一直专心事业，巩固政权，游离在政治的舞台。

他从未留心过后宫之事，以至于到现在为止都膝下无子，仅有结发妻子皇后娘娘为其诞下了一位的掌上明珠。

于是乎，朝堂大臣纷纷情愿上书，恳求皇帝为皇室血脉着想，开枝散叶。

朝堂之上，金碧辉煌，人声鼎沸。

鲜少能目睹这番众人纷纷上书情愿的大场面，赵昀正坐于高大华贵龙椅之上，微微扶额，面对聒噪的朝堂，他不只是一次感到深深的厌倦，可面对这一次的上书请求，他又不得不摆正态度正视。

太后也不止一次的同自己谈论过这问题，七年来膝下无子，唯有一位公主，确实是引发众人的非议。

议论纷纷的杂论交织在一起，吵的他不得安宁，思绪如绳结打成一条牢固的死结。

“众卿家将朝堂当做什么了。”

哗然间，赵昀重重的拍在龙椅上，掌心瞬间发红，前倾着身子，震怒的朝台阶之下宛若集市的朝中重臣吼道，剑眉星目的眉宇间杵成一座崎岖的小山。

众人宛若惊弓之鸟，纷纷噤声，直接垂下头，站的笔直似钢针。

如今朝堂之上，静若止水。

每个人都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纷纷看向朝堂之上最位高权重的丞相司马令皓。

他深紫色的长袍，心事重重，整个人虽站在朝堂之上，心思早已不在此处，仿佛与周匝划开了一条鲜明的分割线。

“既然众卿家如此担心此事，不如将自己的女儿纷纷献上，为后宫开枝散叶。”

此话一出，众位大臣屏息凝神，纷纷都被圣上这颇为风流的话语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见无人出声，龙椅之上的人儿斜眉轻佻，在茫茫人海中一眼便盯上那在严肃的朝堂之上走神的男子，于是抿了抿薄唇，便开始轻唤：“司马丞相，意下如何？”

正游离在自己世界的司马令皓并没有听到赵昀的问话，仍旧微微垂头，盯着自己的衣衫出神，身边的大臣好心的轻唤一声，他这才反应过来。

不愧是混迹朝廷多年，哪怕是走神片刻，也不会愣神的看过去，表现出分毫，则是先弓起手背，俯身道：“陛下。”

赵昀显然没有太过于在意他走神一事，恰恰相反，他戏谑的眯起眼睛，道：“司马丞相意下如何？”

“老臣定是鼎力支持陛下的决策。”

司马令皓脸色惨淡，勉力的给出回答，他只知大臣们对皇室后代之事议论纷纷，却浑然不知这话题已然进行到了哪一步。

他这一番话，瞬间如明灯激起了赵昀莫大的喜悦，他猛地一拍大腿，张狂开口：“即使如此，那好，朕听闻，司马丞相家里嫡女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那就多谢司马丞相成全了。”说罢，笑传千里，纷纷响起来众位大臣贺喜的消息。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如雷鸣一般沉重的异口同声在高堂之内响起，阵阵轰鸣。

司马令皓这才从恍惚中反应过来，可现如今，早已为时已晚，这短暂的愣神，竟害得女儿的终生遗留在冰冷的后宫之中。

他面上无神色，只是僵硬的跟随大部队一同恭贺，可藏于长袖底下的手腕凸起根根肥大的青筋，握成了巨大的拳头，狠狠的紧捏，缝隙里是红得发紫的颜色泛起。

就在当天，一道圣旨便很快被李公公拿下，一路下达至相府，近乎和刚刚下朝回到相府的司马令皓一路到达。

届时，相府大院前，上上下下跪拜着不计其数的人，每个人都神色紧张，唯独那跪在最前方相府之首，面如土色，唇色惨白，恍如失智似得呆呆的跪在前方，心如死灰的听着李公公将圣旨上的一字一言全数念出来，每一句如陨石击落，他的心境就沉跌下一份，最后，芜秽的荒野已然剩下一片坑坑洼洼的凄苦。

无神的眸子盯着艳丽似金光的圣旨被李公公手把手递过来，司马令皓闷着胸腔的一口怨恨，仿佛一口老血上不去下不来，直直将他要堵死在此刻。

他抬起眉宇，与正笑着的李公公对上视线，李公公嘴里念着：“司马丞相，快谢过陛下圣意。”

太阳穴突突的发疼，他无可奈何的接下，还昧着良心说出：“谢陛下。”

看着那躺在手中的圣旨，司马令皓拧紧了眉宇，手中的力度也随之加重了些，脚下生出疾风。

一直紧紧跟在身后的江暖春，在下人面前顾及礼仪，小碎步迈的快飞了起来，终究还是跟不上走在前面都快抓不住身影的丈夫。

众人从未见司马令皓这般怒火攻心，浑身上下充满了不可靠近的戾气，几乎一个目光都能将人生吞活剥了去。

平日里作风最为妩媚娇气的小夫人，衣着轻浮，酥胸软糯，还想撒个娇，却被一声冷厉的“滚”，堵压的胸腔内的热情被烧成一片荒凉的死灰，她被吼得震在原地。

回过神时，只瞧见江暖春一抹残影消失在转角口，而司马令皓早已不见踪影，她有些失魂落魄。

身边的丫鬟翠莲还不知死活的来了一句：“夫人，丞相何时吼过你啊，莫不是……”

那藏匿于心底的火苗点，倏然间被拔苗助长，方才那副楚楚可怜的姿态，也变得凶残好似母夜叉，高声的吼叫，伴随着脖颈处蔓延的红丝血丝一同飙升起。

“闭嘴。”

一记响亮亮的耳光犹如暴风雨之夜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打在窗棂的边缘，沉淀下红艳艳的印记，惊得一旁的树梢都颤颤巍巍的摆动其纤细的腰肢。

翠莲忙捂住被扇得红肿的一边脸，应声跪倒在小夫人的裙帘边，瘦弱的身躯抖抖索索，被小夫人灰暗的影子牢牢锁住了蜷缩成球的身子，恐惧的面颊几乎快和冷冰冰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嘴里呶呶不休的是无尽的求饶。

小夫人急促的缓了口气。

甩袖离去了，全然没再理会还跪在原地的翠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