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卫红军爷俩就起来忙活，他们把猪肉装在了几个麻袋里，自行车后面的两侧绑了大竹筐，竹筐里都装满了野猪肉，后车座上横放了两袋子肉，剩下的一袋子放在了自行车的前大梁上，一个老盘秤挂在了车把上。

卫红军说猪头就别拿去卖了，野猪头獠牙外露显出一副凶相，胆子小的人恐怕都不敢靠近，况且自行车也驮不下什么了，猪头的价格还要比肉的价格便宜不少，索性就留着自己吃了。

卫顺虽然一直是家里的主心骨，但他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儿子变得能张罗了也就省了他的脑子。

卫红军生火热了下昨晚的饭菜，他看屋里的挂钟已经快要五点了就把妹妹给叫醒了。

吃过饭后，兄妹俩就要抄近路去往县城了，卫顺担心儿子是否能把猪肉都卖出去，但他又觉得儿子肯定比自己强，不让自己去那就不去吧。

兄妹俩刚走了没几步，孙秀兰憋在嘴里的话还是喊了出来，“红军，肉要是能卖出去的话，你就到学校再给你妹留一些钱啊！”

“知道了妈！”

孙秀兰站在大门口喊完这句话后，她一下子释怀了许多，也更像是跟那个耿耿于怀的自己和解了。

卫红香跟在哥哥后面偷偷的抹起了眼泪。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在那个年代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兄妹俩一路说说笑笑就显得时间过的很快。

“哥，前面就是县里的早市了，你推着这么重的肉一定很累吧？”红香心疼的帮哥哥擦拭额头的汗珠，“我就直接去学校了，你自己往那边推吧。”

“有上坡的地方你都在推车，我哪能累着，你看你这么瘦，以后可得按时按点的吃饭啊！”

“知道了！哥，我……”红香突然支支吾吾的似乎有话很难开口，“我还想跟你说……”

“还有什么事么？”

“那天我说要做你媳妇，可不是说着玩的！”

红香说完转头就跑掉了，只剩下卫红军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在原地傻楞了好久。

卫红军前世没摆过地摊卖过东西，可他当道士的时候也下过山，他知道镇子里的小贩们是如何卖东西的，后来万斩堂以一家集团公司的形式安插于华南市，虽然有职业经理人替他打点生意，但关键场合也要他出席作出决策的。

他把猪肉摊摆在了市场最里面，是位置最不好的地方，没办法，好的地方都是有人交了整年的钱给包了的。

“卖猪肉，新鲜的野猪肉，价格便宜！”卫红军大方的吆喝着，过了好一会儿，竟都没一个人来问的。

他心里有些犯了难，既然都没什么人问价，索性自己也不喊了。

“大哥你换个地方摆吧，在这个位置卖啥都不行，你想啊，要不然咋能轮到你在这摆呢？”

卫红军顺着声音看了过去，道对面一个破衣烂衫的孩子跪在了那里，面前还有个一破了的铁盆，看上去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这个位置人这么少，你怎么不换个地方要饭呢？”闲着也是闲着，卫红军索性就跟那孩子聊了起来。

“人多地方不让我要饭，说是影响啥市容市貌，一会联防队要是来了我就得跑，抓我好几回了！”

卫红军苦笑，这个年代在大街上乞讨的人真的都是穷人，不像后世，乞丐竟成了高收入人群。

“喂，小伙子，你这肉啥价啊？”一个提着篮子买菜的中年妇女，她都走到市场最里面了，菜篮子竟然还是空的，卫红军看透了这女人一定是要把市场所有菜的价格全都看个遍才会掏钱包的主。

“大姨，我这是新鲜的野猪肉，卖一块二一斤！”

“野猪肉？我说这猪肉怎么没啥肥肉呢！”中年妇女假装嫌弃的表情，但是她也知道，正常的家猪肉都涨到了一块四，“野猪肉又柴又硬的，不好吃。”

挑拣嫌弃的才是真买主，卫红军顿时来了精神，“大姨，你要是多买我就再给你便宜一毛钱！”

一听还能便宜，中年妇女也来了劲。

“我也来不了多少，这样吧，你给我一块钱一斤吧，我来这一大块！”她手指一块五花三层的肉说。

“行，一块钱就一块钱，但是大姨您可别跟别人说是这价买的啊！要不然我这买卖就没法做了！”卫红军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高兴的，毕竟这野猪肉在那个年代确实不如家猪肉好卖，况且这野猪也没费自家半点粮食。

中年女人的脸上看不见半点喜色，但心里却乐开了花，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里开销哪一样不得精打细算，野猪肉比家猪肉既然便宜五毛钱，在她心里就跟白捡的一样。

“大哥，野猪你都能猎到？”对面要饭的孩子性格外向，挺爱与卫红军攀谈的，卫红军吆喝几声就跟这孩子聊上几句，过一会儿再吆喝几声。

他心里盘算着，看现在这样子，肉指定是卖不出去多少的，他一会儿要找找机关食堂，试着上门推销一下，说不定还能卖出去一些。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走过来几个女人。

“李大姐说卖野猪肉的应该就是那个摊位！”

卫红军虽然听见了她们的话，但他也要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毕竟上赶着不是买卖。

“小伙子，你这野猪肉一块钱一斤还卖不？我大院里的李姐说你这肉便宜。”其中的一个大姨直接了当的说，她们生怕卫红军的野猪肉涨了价。

卫红军见几个女人诚心买，自己也不好再拿价了，赶紧笑脸相迎。

说来也怪，这几个女人往摊位前这么一站，就好像一块磁铁扔进了菜市场里，好多买菜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本来不想买肉的见这价格也要来上几斤，实在不想买的，也想站旁边看个热闹。

财源来了挡都挡不住，不一会儿，肉就全都卖完了，卫红军正收拾东西打算要离开。

“阿弥陀佛，施主你这肉能赊给贫僧吗？”

站在卫红军摊位前的是一个穿着僧衣手里持钵，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但是笑起来却很讨人欢喜的和尚。

卫红军心想，和尚不是吃素的吗？不仅嘴馋而且还要赊账？自己明天又不会来这里出摊，和尚就是想还肉钱也找不着他啊！

“我剩下这最后一块肉是想拿回家送人的，不卖的。”其实卫红军是想一会儿去学校给妹妹送钱，然后把这肉送给她的班主任。

“你赊给我肉，我助你成佛！”和尚依旧是一脸笑盈盈的。

佛与道本是两派，道家主张道法自然，自身顺应外界已达通体，所以道能破妄。而佛家讲究缘起性空，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放下就能觉悟。

“我才不成佛呢！”卫红军随口一说，并没有理会和尚。

“天不润无根之树，佛不渡无缘之人！你能劫后重生都是因缘造化！今天我偏要渡你！”这和尚却还是在笑，好像就只会这一个表情。

卫红军听到和尚说到“劫后重生”四个字时，他心里一颤，这和尚的话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得得得，你偏要渡我？我看你就是偏要赊我手里这块肉！”卫红军拎起最后一块肉来看了几眼，他并不是舍不得，只是他听不惯这和尚的话，明明就是想白捡一块肉，却偏要说成赊，“这块肉我送你了！”

“阿弥陀佛，施主已种下善根，将来必得善果，后会有期！”

拿了别人的东西说上两句人家爱听的也是理所应当，所以卫红军并未理会什么善根、善果的。

和尚拿着肉就走了，卫红军低头收拾着摊子准备离开，突然“咣当”一声，卫红军抬头一看，和尚就把那肉直接扔到了要饭男孩面前的大铁盆里。

那要饭的男孩都吓傻了，他心里嘀咕着，“和尚都走那么远了却能扔的这么准？这肉给我的？”

卫红军有些捉摸不透这个疯和尚了，赊来的肉却给了要饭的，这不是有病吗？

“大哥，这肉……还是给你吧！”男孩知道和尚没给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