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

执杖声未落，妇人悲戚的哭喊忽就横空穿插了进来。

“冤枉啊大人，冤枉！”

柳青还没来得及转头，一个臃肿的身形便已伏倒在他的身旁。

“请大人为民妇作主，家夫死得冤枉啊，死得冤枉！”

应是眼睛余光瞥到了柳青，所以她的狂呼声像是踩了刹车一样的戛然而止。可也就在下一秒，柳青便是遭遇了有生以来最最恐怖的事情，比被最信任的人给推下高楼还恐怖。

“就是你，就是你这个贱人！”

泰山压顶般，柳青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已被那臃肿的妇人扑倒在地。他想动用以前学过的手段，可手已被枷锁锁住了，此时再加那两只胖手不断在眼前挥舞抓挠，他实在是没有丁点反击的余地。

多重受制下，他只能求救，尽可能用胳膊护住脸的求救。

“救命啊大人，救命！”

妇人发动攻势的瞬间，不止柳青被吓到，便连宋准和那分立两侧的衙役捕快，都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直到柳青求救声响起，他们才连忙跑将过去将两人分开，不，准确来说，是将妇人强行拖离柳青的身体。

“大人，你得为民妇作主，得让这些杀千刀、专做下贱勾当的人受到应有的惩处啊大人！”

妇人扑腾着，两只肥腿居然还在空中接连踹了柳青好几脚。

因为妇人停不下来的哭闹，已有许久未用惊堂木的宋准不得不再次将它提起，然后狠狠落在面前的桌上。

“砰砰砰！”

随着惊堂木声落，宋准又用做作的声调警告道：“大胆蔡李氏，你若再敢扰乱公堂，小心我刑法伺候！”

宋准声音虽有些做作，却也有些威慑力，所以并不十分宽敞的公堂瞬间平复了下来。

胖妇人蜷曲在地，头也不敢抬一下，整个人就像坨下在微滚沸水中的肉球一样颤抖着。

再看柳青，完全就是一副弱小无助的可怜模样。

只见他双脚弯曲着侧躺在地，那身本就已经淋湿的衣服，现也被扯出了几个醒目的大洞。待他起身后，那张脸再配着那头乱糟糟的头发，纵是公堂上，衙役也忍不住是笑出了声来。

也不知那胖妇人是不是故意的，纵是用手遮挡了，他的两只眼睛还是没能逃过致命的一击，现就好像被人用墨画了个圈般。除了双眼被锤外，他那清秀如美玉的脸，现也肿胀了起来。虽是只有一边肿，但这对于旁观者的视觉冲击，却无疑是成倍的。

柳青耷拉着脑袋继续跪在原地，既没有耍狠，也没有抱怨，只时不时用眼睛瞥瞥两旁衙役及宋准。

柳青清楚的记得，殴打开始差不多有两分钟，台上坐着的宋准方才拍响惊堂木的。

“犯妇蔡李氏，你可知扰乱公堂是何罪？”

蔡李氏继续蜷曲着颤抖。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看她这模样，柳青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否则刚才撒泼狠揍自己的是谁？

宋准不知什么是双重人格，他只能照正常审案流程走。

“蔡李氏，你这是在忽视本官吗？抬起头来！”

“民妇不敢！民妇不敢！”口称不敢，蔡李氏却也缓缓抬了头，但她却是真不敢看宋准一眼。

“蔡李氏，本官问你，你为何要在公堂上殴打柳青？”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磕头如捣蒜，柳青实不知她因何会忽然间变得害怕了起来。

“你且照实说，本官暂不怪罪你。但你若是再含糊，本官定要治你个扰乱公堂的罪过。”

“民妇不敢，民妇一定照实说。”

随后，柳青就简单知晓了自己来这的原因。

和往常一样，蔡李氏以为丈夫会在鸡鸣前回家，所以早早就起身，开始准备丈夫的饭食。但直等到天放光，蔡李氏也始终不见丈夫的身影。他们约定过，不管在外做什么，天亮前也一定要回家。所以蔡李氏就着急了起来，她很清楚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招来府里的管家，成亲十年来，她第一次主动找自己丈夫。

“朱管家，你可知道老爷去哪了？”她问面前那个已经跟在丈夫身边二十多年的管家。

“老爷还没回来？”和蔡李氏一样，朱管家明显也有些惊讶。待得蔡李氏点头，他方继续道，“昨日有听下人提起过，老爷要去秦淮河宴客······”

不待他说完，蔡李氏就打断道：“朱管家，你毋须刻意去为他遮掩，他每日里做些什么，我虽没过问，却也能够猜到些。所以你直说就好，老爷到底去了哪？”

朱管家迟疑了半晌，方才咬牙道：“夫人放心，我一定把老爷带回来。”虽知事不同以往，但在下意识里，他还是想维护，毕竟做了二十多年的兄弟，知道他去做什么的他，又哪里会轻易就把他卖了？

蔡李氏也清楚朱管家他想干些什么，所以也不做为难。但在管家离开后，她还是让信任的丫鬟悄悄跟踪了上去。可待她到红楼时，一切都已再来不及了。

门开着，朱管家不在。蔡嗣还躺在床上。

红楼还是原来的模样，除了老鸨外，没几人知死人的消息。即使有听到哭喊，她们也只当是哪个倒霉姐妹又被女人寻上了门来。

见到丈夫的尸体，蔡李氏未及多想些什么，人尚未从惊惧中清醒，便已让人报了官。而那床上的两人，除了蔡嗣有过些许移动外，所有都保持着原有的状态。

蔡李氏说完，忽又手指向柳青：“大人，就是他，就是他杀的，我亲眼见他躺在家夫的床上。”

忽被蔡李氏一指，柳青下意识就哆嗦了一下，他是真有些怕这个反复无常的胖妇人。所以见她并未扑将上来时，他也着实松了一口气。虽如此，身体却也悄悄朝着远离胖妇人的地方挪。

柳青动作自然落进宋准的眼里，或是知道他担心的事，所以也就默许了他那自觉无人知晓的行为。继续盘问道：“如此说来，你是第一个发现蔡嗣身亡的？”

“不是！”蔡李氏摇头。“第一个发现的，应该是朱管家。”话音一转，她又把话头扯到柳青身上来。“但人肯定就是他杀的，来时我就打听过，他是红楼老鸨的宝贝，圈养多年，直到昨天才出门接客，轻红会的价格更是达到了百金。但听旁人说，他一直都很抗拒接客，为此还多次和老鸨发生了争吵。所以啊大人，”声音虽是提高了少许，却也还是不曾抬头看宋准。“为了不接客，他竟杀了我丈夫。还望大人为民妇作主！”重新伏倒在地，蔡李氏又嚎哭了起来。

宋准并未立时去止蔡李氏的嚎哭，而是饶有兴致地看向柳青，因在蔡李氏控诉的整个过程中，柳青整个人的表现，都和他所扮演的角色极不相符。他在很认真的听，时而眉头舒展，时而又紧皱起来，像回忆，又像思考和决断。

所以当得蔡李氏声音稍止，他就看着柳青问：“罪犯柳青，对原告所说，你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