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层层传话后，一个身穿浅红色衣服，头戴珠翠，脸施重粉，手把圆扇的女人款步而来。

柳青回转身子去看，可在看清的瞬间，那女人却先行大呼小叫了起来。

“青儿，你这都是怎么了？”她欲上前去看，却被衙役给伸手拦下。不得已，她只能跪倒在地，一如当初蔡李氏的般口呼冤枉。

“冤枉啊大人，冤枉，我家青儿是绝对不会做出那种害人性命的事的。”

“青儿？”

李悦娥的话才刚出口，柳青和宋准不约而同就都打了个寒颤。柳青嘴角抽搐着，他还没能完全接受柳青的一切。

记忆中，他是在九年前认识的这位红楼妈妈。他不知道以前那位将他带进红楼的妈妈去了哪，但是这位的到来，不仅没有给他的生活带来任何的好处，甚还多次给了他噩梦。

五年来，虽有过约定，但是柳青曾经的承诺和利欲熏心让她多次想逼他提前接客。好在那处红楼中，还有几位能够说得上话的姐姐。否则纵他再高傲，也不可能将那日期一直拖延到今天。但是每次的威逼未果，都会给柳青带来心理和身体上的折磨。

她让人将他关进小黑屋，一天只给一顿的饭食；

很多次她都想上藤条，但怕忍不住会让他带疤，所以也就叮嘱护院用拳头去擂身上那几个能够让人痛彻心扉的地方。

五年，想起曾经受过的一切，现在的柳青也不知道以前那个柳青是怎么熬过来的。所以，哪怕她此刻是在维护自己，柳青心中也未生出丝毫的好感。

他很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若他没有了价值，她定会毫不犹豫就把他踢开。

明确这点后，柳青也就暗暗盘算了起来，他可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家伙。

堂上，宋准略微解了心头油腻后，复又开始了审问。

“李悦娥，何以你就这般确定他是冤枉的？”

“好叫大人知晓，”李悦娥见宋准面色和缓，人也不禁大胆了起来。“一直以来，为让客人能有更好的体验，红楼始终是有这么个传统，每次轻红会以后，家中小倌都会提前喝下一种能够让他浑身乏力的汤药。再加青儿性子一直都比较执拗，所以早在当日午时，他就喝下了汤药。敢问大人，一个手脚不能动弹的人，又怎么能行凶呢？”

“哦？”宋准面露难色。“那我再问你，当日屋中饭食酒水，都是谁在准备？”

“回大人，”李悦娥也来不及多想，径直道，“蔡爷是我红楼贵客，所以当日一应酒水饭食，都由奴家亲自过手。”

“这样吗？”宋准摸摸自己的下巴，可是忽然间，惊堂木就落在了桌上。“大胆李悦娥，你可知罪？”

惊堂木声起，李悦娥就被吓了一大跳，而当惊堂木声落，她则是在宋准突如其来的怒喝声中呆愣了下来，随后面带惊恐和疑惑的弱弱道:“奴家犯了什么罪？奴家不知犯了什么罪!”

柳青抬起了脑袋，眼中也有相同的疑惑。

“难不成他寻到了什么实质性证据？”

心中方才这么想，随即便又将其按压了回去，如果真有所谓的实质性证据，也就不会这么大费周折了。

看着宋准那双显得异常认真的眼睛，柳青忽然明白什么地眯起了眼睛。

“看来这所谓的提刑官，也不只是迂腐啊！”

在他猜测完以后，宋准又开始了他那惯常的动作。

“你当真不知？”语气和神情，满是已经掌握切实证据了似的。

“奴家确实是没犯罪啊！”不管见过多少人，经过多少事，一朝上得这堂来，李悦娥还是失了往日那份让人心寒的镇静。

妓院和公堂，本身就是两个社会的极端。

“那你看这是什么？”

宋准狠狠一掌拍在了桌上，而他右手捏着的，是一小张用来包药的油纸。

这纸柳青认识，但他并不准备多说些什么，因在拍打桌面的时候，宋准眼睛也已扫向他。他想表达的意思，柳青很清楚。

李悦娥抬头，颤颤巍巍道:“一……一张油纸？”

“一张油纸？”宋准声音忽变深寒了起来。“难道你只当它是张普通的油纸？告诉你李悦娥，害死蔡嗣的物证在此，你若再不老实交代，休怪本官法下无情!”

“奴家冤枉，冤枉啊大人!”口呼完，正欲申辩时，宋准却提前了一步。

“冤枉？”宋准冷笑了起来。“本官且问你，方才你是否有承认过，蔡嗣当日所用的一应饭食酒水，皆是由你经手的？”

李悦娥点头。

“那你可知蔡嗣死于何物？”

李悦娥摇头。

不待她说话，宋准便又抢先道:“现在你还想嘴硬？他就是死在这张油纸所包裹的毒药下的。你知我们是在哪儿找到的它吗，就在你红楼的院子里。现在你可有话说？”

李悦娥已被宋准连珠炮般的话语给打乱了所有的思绪，但他明显不想让她再重新思考。因为他又开始说话了。

“若我判断没错，就是以你为首的红楼团伙毒害了蔡嗣。一个肯花百两金上轻红会的人，定是早已上了你们谋害的名单。老实交代，你那红楼中，到底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和方才审问柳青时一样，当宋准摆出这副要将所有罪责推到李悦娥的身上时，低伏的蔡李氏又抬起了脑袋。但她这次所看的对象，却是换成了宋准。

“冤枉啊大人，冤枉!”李悦娥做梦也没想到，宋准竟是一来就给她准备了这么一份让人承受不起大礼。“奴家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她已全身伏在了地上。这虽是个律法严明的时代，但再严明的律法，也会出现些空隙。

李悦娥她很是清楚这个时代的法则，所以当得宋准口风突变时，她又怎能不去紧紧地抓住？

“冤枉？你可有证据？”

“有有有!”李悦娥忙道，“楼中伙计都能帮我作证，奴家确实什么都没做。”

“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宋准晃着手中的油纸。

“奴家不知。还望大人能明察，还奴家清白!”

“是吗？”宋准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但是眼中却是有了些许的笑意。“既然你坚持要说自己是被冤枉的，那本官就再给你个证明己身的机会，你可是得好好把握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李悦娥已将头磕在了地上，哪怕回过神来的她知这不过是一个针对她的套，她也只能乖乖将头伸进去。

富饶自由的大夏，同样也是一个可以指鹿为马的大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