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许婧，她出了公司，也就只能回家了。

心情无比轻松，可能的话她都想一蹦一跳学着幼儿园小朋友走路了。程易的那句话，她都等得不耐烦了，这家伙可真能忍，爷爷指婚他们两个的时候，她还以为程易绝对立刻双手双脚反对呢，没想到一直拖到现在才撕破脸分手。不过总归是了却了一件麻烦事。

橡树庄园立于市区，属于富人区别墅中的一栋。而这里，就是许婧和程易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也是一直牢牢将许婧束缚的地方。

庄园的大门缠绕着绿藤，几朵深紫色的牵牛花肆意地开着。吱吱呀呀地缓缓打开。

许婧以前好几次提醒保安开中间小的那扇门就行，自己又不开车，这样动辄大架势开大门实在不值得。但保安却总是把这回事忘到脑后，依旧按按钮开大门。

然而，今天的心态不同，缓缓开放的大铁门犹如在宣告不远处的自由。

曾觉阴森的别墅设计，现竟也觉童话般不真切了，将离之时，她觉得在这里的回忆也不算多糟，完美避免了灰姑娘的欺压桥段，虽然还是有些避不过的，但她这个性格，也没有吃过一点亏。

二楼尽头的房间，是和程易订婚后才搬进的新房间，一开门，还是能嗅到扑面而来的墙粉味。她没有兴致冲这些说什么临别赠言，迅速地拖出长途旅行用的大箱子，除了必要的化妆品和行李，她还将爷爷送她的值钱玩意儿全都打包装进箱子，想着未来落魄时还能拿去卖了换些钱。

她的小算盘打得不错，但提着这么大个箱子出门，难免会被怀疑。果然，正当她吃力地将箱子搬到楼下时，魏如晶刚好从厨房出来。魏如晶方才在厨房里尝保姆做的养生汤呢，没听到有人回家的动静，现在忽然看到许婧出现，倒把她吓了一跳。

许婧没理魏如晶的惊讶，她哪里有闲心再和这个准婆婆打太极，平时魏如晶总是给程易介绍其他名媛千金，还毫不避讳地在大家吃饭的时候把这些话题翻到台面上来讲，这部摆明了不把他们订婚放在眼里嘛。老太太以为儿子被许婧这个小妖精下了蛊，忙着让儿子多认识认识其他女人，免得着了许婧的道。

“喂，你干什么去？”

魏如晶还等着许婧跟自己打招呼再数落对方，可等半天没等到许婧开口，眼睁睁看着许婧把行李箱从楼梯旁拖到了门口，终于忍不住问了。

可许婧哪里管这些。别人想说话，那是别人的事，自己懒得说话，就算对方问了个问句，都没必要理会了。再说，她在这里生活并没有受到多大委屈，大半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婆婆是个标准的势利眼，势利眼最好敷衍了。

门在身后砰地关上。许婧能想象魏如晶气急败坏地颤抖着叫保姆拿降压药来的场景。滑稽可笑。

正午的阳光刺眼，许婧眼睛被这强光闪得睁不开眼，街边的车开得飞快，现在并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过往车辆像是约定了今天一起打蜡般，一辆辆都明晃晃得像镜子，将本来就很强的光线再进一步折射得乱七八糟叫人晕厥。

她本来就有些贫血，再加上早餐没吃，头晕晕沉沉，有了些许低血糖的征兆。

商业街上的行人过路匆匆，正是午休时间，大家都忙着赶紧回去休息，没人理会摇摇晃晃地随时要倒下的她。黑白条纹的短衫胡乱塞在牛仔裤里，许婧有些后悔换上了牛仔裤——裤子贴在皮肤上十分难受，还不如上午穿的西裤凉快。

这个时候，果然要心理疗法。许婧想。有些后悔把耳机落在办公室抽屉里了。光是想象琴声流过就能降温不少——她并不是个唯物主义者。

“许婧？”

她下意识地转向声音的来源，但阳光刺得她眯起眼睛。

大步走向她的男人非常熟悉，可她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是怎么认识的这个人了，回忆一片片像被小孩子打翻了的拼图，她努力一块块拼起来，只是短时间内无法确切地拼出一块让她有点头绪的画面。

半长的头发，晒得有些发红的偏黑皮肤，上身花格子衬衫下身洗得褪色了的蓝牛仔裤，一双鞋带打成死结的运动球鞋，上面还有像什么饮料打翻在上面的痕迹。可能是咖啡。许婧有些出神。

“果然是你，”那个男人冲许婧笑了一下，伸手像是要握手，许婧下意识后退半步，尴尬地看了对方一眼：“你好。”

对于陌生自动生成防线，烂熟于心。

“这都过了多少年了，你还记着我仇呢？那件事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对方以为许婧是故意疏远。

许婧按着太阳穴，强行让自己不要下一秒晕过去——当然她要晕过去完全和眼前的这个人无关，完完全全只是低血糖的问题。

“你是谁？”许婧很直接地问了。反正她现在什么也不是，也没必要循规蹈矩顾着对方感受，什么社交礼仪只要脱了那套衣服就再也不用装模作样对着自己丝毫不感兴趣的人花心思斟酌用词。

“我是梁萧啊！你不记得我了？”对方试探道。

记忆堵住的那块忽然被打通，往日记忆急着奔出。梁萧，是大学生活快乐源泉的一环，也是女生们经常在宿舍里提起的话题人物。不过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无法和当年争夺校草的候选人联系到一起。

“哦，是你啊，大学时确实受你关照了，让我感受了一回风口浪尖的感觉。”许婧恢复了常态，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那件事她就没怎么上心，但既然对方先提起，她不介意继续。

梁萧尴尬地摸了摸头，急得额头渐有细汗：“那件事确实是个误会，照片上的人确实和你太像了——”

“不是像，就是我，”果然心理疗法最有用了。她渐渐觉得头不那么晕了，露出一丝笑意。说起来，自己以前就是如此呢，遇到好玩的玩具，总是会花过多的精力，以至于最后连真相都忘了告诉，“受你关照没有一点假，那照片本就是故意PS出来的。”

大学时她可谓不折不扣的小恶魔，杀人放火违法的事一件没干，但除此之外的惊世骇俗倒是一件也没落下。许婧当时没明白梁萧怎么就突然和自己表白了，于是抱着逗弄对方的意思，和姐妹们一起把自己p成风尘女，背景放个豪车和香艳酒店的招牌，把照片发到了论坛上，故意艾特了梁萧，可把他恶心了一把。

但梁萧不知道呀，看了论坛，还不信，非要跑到许婧宿舍楼下，非要和她对峙确认是否属实，结果闹得学校论坛又是一番热烈讨论造谣，虽然那之后也不了了之，许婧的大学生活依旧如常风生水起，可梁萧从此都不敢碰见她了，觉得是自己惹的祸，连一起上的专选课，都找人帮自己签到从来不去了。

“可是，为什么？”梁萧糊涂了。

“为什么？”许婧嬉皮笑脸地点了一下他的右肩，“不惜P图自己和不同男人进出酒店的照片，不就是存心恶心对方吗？”只要出了那个家，她就能将冰冷的面皮一把撕下，自由地变回小恶魔。

她这一点，力道很轻，但梁萧由于大脑还不能处理当下膨胀溢出的信息，身子向后退了一下，以至于后来许婧说的话一句也没听懂。

“我猜猜，你为什么会出现在A城，明明你毕业了之后和女朋友到Z城发展了，A和Z，中间可是隔着二十多个字母呢，能跨这么多字母来A城，想必这里有贵人？”许婧说完抿了抿嘴，最后还是笑了出来，那个笑容让梁萧感到一丝脊背发寒。他确实是来找许婧的。

落魄二字几乎写在了他脸上。

“你嘛，长得还算过得去，虽然当初校草的名号被王八蛋赵楚晟夺去了，但寝室里的姑娘们讨论的话题还是你多些，这个年纪再进军娱乐圈，人也不少，最重要的是，经纪公司签的好，听话不乱搞事乖乖当人摆弄的玩偶扮演被分配到的角色，赚钱不是问题。”

后半句许婧其实在胡诌，公司艺人具体运营什么的她基本不插手，虽然经常去公司，开会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只要一直跟着大多数，投票通过或否决。但当下，显然是说出来唬住对方的。

“你……变化挺大。”末了，梁萧像停留在上一世纪般，缓缓吐出。

“是吗？我倒是觉得没有，以前我是怎么样的？”许婧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的双眼，把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许婧长相虽不至倾国倾城，但一双眼睛却极其摄人心魂，极为纯澈，实在想象不到这双眼睛的主人，行的却是和眼睛所呈现的相反的邪门歪道。

“你以前…以前你很纯真开朗，很善良……”梁萧吞吞吐吐，搜索着匮乏的形容词。

“哈哈哈，那你的消息网真的不行，大学的时候，随便抓一个认识我的，绝对会觉得你描述的是另一个人。”

“我……”

“行啦，我知道了，不过我现在被公司除名了，也被婆婆从家里赶出来了，没地方住，要不你接济我点钱租个房子？”许婧越笑越开心，这样睁眼说瞎话不知为何心里就那样畅快，这些年她虽然一贯如此，但在重要场合要表现得得体这点她还是懂的，不过重要场合变多了，也就让她如今拾回本色有点久违的感觉了。

“啊……”梁萧神色慌张，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本来自己是来找她帮忙的，怎么反倒成了自己要接济她了。

“没事儿，不强迫你。”许婧掐准了他学生时代就留下的软肋——直白的烂好人，于是转身作要离开状。

“等等！”果然，梁萧喊住她，声音有些犹豫，但还是小声说，“我身上没带多少现金，就几百块，要不我微信转你？”

许婧乐了：“行啊，我扫你。”

加了好友，梁萧立刻发了两千转账，许婧毫不客气地收了：“唔，市中心应该没有一个月租金两千的房子了，要不我跟你回Z城你的老家好不好？你女朋友应该不会介意吧？还是说她也来A城了？”

梁萧感觉冷汗直冒，他终于回忆起当年喝酒醉了之后哥们跟他说的话：许婧这个人，你玩不过。

“开玩笑啦，等我过几天拿回自己的东西就连本带利还你啦，不过你应该不忍心给我放高利贷吧？我就按银行活期利率给你啦，几天的话……唔，不知道有多少呢？”说罢，假装思考。

“不用了，利息不用了。”梁萧汗颜，活期利率跟没有一样，更何况还是几天……

“也是，几分钱的话也没什么用，”许婧点点头，“你这人虽然傻，不过傻人有傻福，你这几天如果有人要你去试镜，不管是拍什么片子也好，都不要拒绝。”

梁萧不傻，听出了许婧的话外话，于是感激地点头，仿佛他才是那个借钱的人。虽然他完全没有想过其实许婧给他挖了个大坑，他还心甘情愿个地往里跳。

而许婧最后说的话，却也非逗弄人的玩笑话。就在刚刚，灵光乍现，自己虽然做不了总裁该干的事儿，但有趣的事情，她不介意掺上一手，也蛮刺激的。大学社团没能如愿拍出的微电影，现在白嫖公司的钱实现，也不错。不是经纪公司嘛，那么艺人总要拍宣传片吧？以AAA公司的规模，不用外包也能实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