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血红染了半边天，另半边白得发亮，行人开始避着太阳沿着另一侧的道路在树荫下赶路。而许婧所在的一侧，却将这剩余的阳光接了个满怀。从安顿好公寓到现在 ，已经过了四个多小时，公司也快到下班时间了。

办公大厦的电梯进入活动高峰期，将一批又一批穿着正装的上班族往下运。

三层AAA经纪公司里，开始有人在打卡机旁边转悠，假装碰巧晃荡到了附近。打卡机正对着出入电梯口，许婧一踏出电梯门，这些人立刻像受惊的鸡群，尴尬地问了好就四处散去，有人偷偷看了眼钟，就差七分钟就到下班时间了，在心里唉声叹气。

“咦，我这么可怕吗？”许婧歪了歪头，唔，自己以前一直板着脸，进了公司就在办公室坐着，什么事都让秘书林墨墨转达，到也容易被人妖魔成吃人老总的模样。

那不行，虽然自己给公司做不了什么贡献，可混脸熟总能做到吧。再说了，公司这个地方，每天故事应该不少，足够她打发时间了。

但现在这副样子……她打量着坐得满满的办公区，一台接一台的电脑，排列得密密麻麻的办公位，想也知道是为了节省成本才搞得跟飞机经济舱般的高使用率设计。哪里像经纪公司，倒挺像一天24小时压榨员工排虫的程序公司。

慢慢地走过一个一个工位，她终于发现了一个低头玩手机的实习生。

“这游戏挺好玩？”她是故意悄悄靠近的，实习生没有回头，当是一个普通同事问，于是随口应了句：

“还行，快下班了，玩不了时间长的游戏，这游戏一局就几分钟，打完就能下班了。”

周围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可是他浑然不知危险就在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林墨墨听说难得离开公司大半天的许总又在下班时间杀了回来，急忙下楼迎接，没想却看到这一幕，都不知道此刻该不该上去搭话，只能在心里为这位刚来没多久的实习生默哀。

“那让我试试？”

“你自己下载呗，你就搜——”他一转头，看清了对方身份，吓得手机直接掉到地上，耳机也挣脱了手机，游戏声音“KO”在静悄悄的办公区回荡。

“我，我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许婧好笑地看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虽然自己也是这个年纪，却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些人比自己小了很多。

“我不应该在上班时间玩游戏，不应该当工资小偷。”

许婧掩嘴一笑，指指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又是一片安静。有些人把头低了下去。

许婧也算反应快，瞄了眼自己手机显示的时间。原来挂钟时间快了五分钟。究竟是偶然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不用想也知道是后者。想必是这些人为了以防万一提前调好钟，去打卡机附近转悠，要是有人来找也会因为看到挂钟上的时间以为对方已经下班走了呢。

“妙啊。”笑意继续爬上嘴角。

那个实习生心里已经在下雨：玩游戏被抓现行，现在调钟也被发现了，就算调钟不是自己的主意，但想必也要把这账算自己头上了。还什么试用期，直接明天就要卷铺盖走人了吧。

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完全表达了内心活动，许婧看着觉着有点意思。

“专业？”

“影视。”

许婧沉思了一下，她大学研究的是冷门的古汉语文学，其他专业并不了解，于是又问：“你能做片子？会摄影？会剪辑？”

办公区有稀稀疏疏的笑声。

“呃……差不多。”他脸红了。

“你现在在干什么？”

“玩……玩游戏。”

“我说的是你在公司做什么实习的。”许婧倒是有耐心，这实习生是真被自己吓坏了。

“艺人宣传。”

“哪个艺人？”

“沈露。”他缩了缩脖子。沈露刚刚被封杀，也从公司解约了。相当于他现在闲着没事，属于待分配的状态。

许婧“嗯”了一声，又想了一会儿。这一会儿对这实习生来说可谓是煎熬。

“谭里昂。”她瞟了眼工位上的名字，直接叫了实习生的名字。

“到。”谭里昂紧张地竟然像报道似的答了一声。

许婧又忍不住扑哧一笑，边笑边问：“看过同性题材的剧吗？”

“什么？”谭里昂一愣。

“BL剧，男男cp谈恋爱的电视剧。”这是她大学时同社团的学妹想拍的主题，当时由于选题原因社团内被分成了两派，直接导致最后什么片子都没拍成。

办公区的笑声更大了，竟有人大着胆子自荐：“许总！我看过！我还看过BL的小说漫画……”

“行，你们两个跟我过来一趟。”许婧手一挥。

“那个，我，我没看过……”谭里昂怯怯地说。

“那AV看过没？”许婧又问。

“那肯定呀！”又是别人替他回答了。搞得谭里昂脸上红一片白一片的，他潜意识里还比较保守，上司竟然大庭广众之下问这种问题，真是……

“那就行，过来，还有你。”她朝刚刚自荐的女孩子抬了抬下巴。

“陆羽晴！”她自己报上名。

“陆羽晴和谭里昂，跟我过来。”转过头后许婧的笑越来越明显，认识她的人绝对知道这意味着她又找到新的乐趣了，而那个乐趣，绝对说不上什么善。

陆羽晴是刚转正的新人，此刻她觉得许总肯定和她是一路人，看着许总觉得比以前面善多了，喜欢BL的怎么可能是凶巴巴的恶人？

“是这样的，”许婧没有坐到办公椅上，而是半倚靠办公桌站着，陆羽晴和谭里昂像小学生接受老师办公室问话一般老老实实地站得笔直，“我呢，打算拍一部同性题材的小视频，或者BL印象片，反正就类似的东西。”其实她才不在意拍得怎么样呢，题材什么的也并非一定要是同性，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而且可以趁机恶搞一下而已。重要的不是最后拍成了什么样，而是这件事本身能带来多少乐趣。

“我嘛，不太懂拍片什么的，所以打算交给你们二人。”

“可以！没问题！”陆羽晴激动得像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

谭里昂暗自骂了这个比自己早进公司半个月的死丫头，拍片拍片，行个屁啊行，两个人能代替整个剧组？这许总本就空降公司，啥啥没见过她干，异想天开倒是干的挺好！

“那个，只是两个人——”

“当然，不可能只是你们两个嘛，我会全力提供支持的，只不过我们这是小制作，我没打算招太多人，而且呢，这个属于我自己的决定，还没有和其他高层商量过，所以打算让你们先弄个样本，这样也好跟高层交代。”

“明白。”谭里昂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其他：明白个屁，自己根本没拍过，实习生之所以是实习生，就是因为没有任何经验才是实习生！如今忽然天降难题，怎么想也不该是自己这种小白上阵的时候吧？

“对了，关于选角，你们有什么推荐？”

“我们公司的4N男团怎么样？”陆羽晴眼睛亮得发光。她可不像谭里昂想那么多，实习生嘛，不就缺经验嘛，现成的副本，打过了才有经验拿嘛。

“可以，不过我希望加一个人，这个人呢，算是新人吧，还没有出道，什么作品都没，不过都说没打磨过的璞玉最吸引人嘛，所以我觉得可以考虑让他亮相。”许婧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差点没笑翻过去，梁萧大概没想到报答方式是如此吧！

“那个，尺度呢？”陆羽晴又问。

“唔，反正也没打算在电视上播出，在有关条例允许的范围内，随便你们定了。”其实这话正中许婧的下怀，尺度这东西真说不好呢，虽说条例很多，但也有不少游离边缘的东西，这话其实是一个暗示。她从以前就很好奇梁萧这个老实人在面对这些时会是什么反应呢，要是因为拍这个视频而一炮火了……真是有趣。

“时间上——”谭里昂终于开口。

“我不会为难你们的，这周内作出一个片段就行，几十秒的就行，先应付一下高层。”许婧不以为意。

谭里昂差那么一点就要对着上司翻白眼了。几十秒就行？几十秒要肝爆了好吗！

“没问题！交给我们！”

谭里昂死死瞪着激动过头的陆羽晴，这丫头难道不知道这工作量有多大吗？

两人走后，一直站在门口的秘书林墨墨终于进来，方才听了一半，她就猜到了选角会有4N在内，于是先一步跟4N的负责人打了个招呼，只不过对方并不配合。

“我已经联系了4N的经纪人，但可能……”

“不同意拍？”

“是有点不太情愿的样子。”

岂止是不太情愿，是相当的抗拒。林墨墨找上4N的经纪人张红时，张红立刻意识到准没好事，办公区的喧哗她也听到了，这种剧，公司艺人又不多，掐指一算，她的4N绝对难逃。

“经纪人是谁来着？在公司多少年了？”许婧毫不在意地拉开抽屉，将下午惦记着的耳机取出。

“我知道了。”许婧没有明说，但林墨墨已经领会。林墨墨从来不问多余的话，一个月前许婧收到爷爷的股份后空降公司，林墨墨是她亲自面试选的，原因就在于这姑娘说的少做的多，关键是能听懂话。

“对了，刚刚忘了，”许婧这才想起来没给梁萧的联系方式，于是点开微信名片给她看，“这个人，联系他拍片，但不要说的太明白。”

“好的。”

安排好一切，许婧也离开了公司，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清净。程易说来也怪，明明不怎么喜欢自己，却总爱往公司跑，难道是真看上了自己签的哪个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