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婧说“要拿回自己的东西”这话没错，事实上，那东西根本就没有脱手过。AAA经纪公司说白了就是爷爷送她的，跟程易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程易也就嘴上嚣张说什么“自己的公司”，爷爷原本的股份全部交给了许婧，程易别说股份了，就连一个职位都没有，能轻易进出公司，不过是公司上上下下都晓得这位是许总的未婚夫。

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公寓，不过不是用借的钱，本来没钱可怜相就是装出来逗梁萧的。虽然以她的资产完全可以买一套房，但她还不想轻易放弃这个可怜的人设，最好能让程易后悔说出那样诛心的话，怎么说他们也算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即便她心里从来没把程易当家人看，也不代表程易会不会傻得自我攻略以为自己负了从小就喜欢自己的青梅竹马的意而愧疚。

“这间公寓这么便宜，有鬼？”许婧打量了一圈中介给推荐的公寓，装修虽不算精致，但极为干净整洁，许婧摸了摸窗台，就连最边角的地方，都没有一点灰尘。

“这是什么话哪，哪来的鬼，只是原先的屋主有洁癖。”带她来看房的中介小伙子连忙说，声音提高了半个八度，同时右手不自觉地往额头一抹，擦了擦汗。天气热，这公寓的空调她进来才开的，冷气此刻还未将炎热驱赶几分。

本来只是句玩笑话，这小伙子倒是回答的如此认真，许婧狐疑地扫了他一眼：“死过人？凶宅？”不过也只是随口一说。

这小伙子一下子就慌了：“不是在这里！是在学校跳楼死的！”

“哦~~~~”许婧故意把“哦”字拖得很长。

小伙子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便也破罐破摔了：“姐，也不瞒你了，这家人就是想赶紧把房子租出去，本来就是为了儿子高考而买的公寓，现在人没了，这公寓也没用了，本来是想卖掉的，可现在这附近买公寓的也就学生家长居多，随便一打听就知道这家孩子高考前自杀了不吉利，于是才托我们想办法，是租出去也好卖了也好，总之越快弄出去越好。”

“真有意思，买商业区的公寓。”许婧哼了一声。

“姐，我看你手头也不像宽裕的样子，要不然也不会现在来找房子，这公寓真挺好，关键是便宜，这样的错过了真的就再难遇到了！”中介小伙儿说得十分真诚。

许婧点头赞同：“有道理，没钱确实不能再挑了。”

“什么时候签合同？”

“现在就能签。”

“房东呢？”

“我们中介全权代理了，和我们签就行了。”

“那不行，”许婧执拗地说，“一定要房东在场，保证他儿子鬼魂不会半夜飘过来把我当成他妈掐死。”

中介小伙儿额头有沁出汗珠，心想自己是倒了什么霉，遇到这样怪的租客。

“我打电话问问。”

趁他打电话的工夫，许婧上网查了一下附近的高中，最近的高中离这里也好几公里，本来这一带就都是商业圈，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了孩子高考搬到离学校这么远的地方？现在人真会编故事，但只听说过编故事抬房价的，却没听说过这么编故事把租金往下压的。

“好了，姐。”

许婧立刻把手机收起来，不让对方知道自己刚刚查了什么。

“那什么时候签？”

“他们现在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那真是意外之喜。”许婧文绉绉地说，此刻心里已经对真相产生了无数种猜测，虽说真相如何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不过如果能借此再继续砍价就再好不过了。

中介小伙儿看着她，没话找话地问：“姐，还要看看其他的吗？不是这附近的我们也有在做，虽然不在市中心，但出门就是地铁口，交通很方便……”说着说着，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许婧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说什么似的。于是乖乖闭上了嘴。

许婧此刻脑子转得飞快——市中心，公寓，洁癖，简约装修……

她还在琢磨这编故事的人为什么要编这样的故事呢，房东二人就已经到了。

是对年近六十的夫妻。

老太太看上去有点不太情愿，而和她同行的丈夫一脸不耐烦，前脚刚踏进来，立刻问合同在哪儿，直接略过合同条款翻到最后签名页，推给妻子让她签字。

“咦，这个需要夫妻双方签字的吧？如果是两个人名下的话。”许婧故意问。

“她的。”老头面色难看，许是室内此刻有些凉，老头一直在调整头上帽子的角度，似乎要把汗水晾干。

“是我的。”老太太忿忿地瞪了他一眼，用力签上自己名字。

“我可要好好看看合同里的条款，我这一个人住这儿，万一灯坏啦马桶堵啦也难办，这些修理费……”

“我们出，我们出。”老太太抢先道。其实许婧已经看到那条款了。

“哎，最近那什么不是很恐怖嘛，装摄像头的那个新闻，你们听说了？”许婧继续试探。

“那不可能，摄像头什么的，绝对不可能的。”老太太立刻摆手，这一摆手，许婧看到她手上五指每个指头上都戴了戒指。

但此时，老头却忽然站起，一言不发地直奔卧室。这倒是超乎她意料的展开。

“喂，你干什么你。”老太太反应过来了，慌忙跟在后面，前后脚地进了卧室。

许婧没有移地方，小公寓的设计就是这样，就算是在这儿呆着她也能看到卧室里发生的一切。

片刻后，老太太凄厉的声音差点没把许婧耳膜震破。

“你竟然装摄像头？你监视我？”

“不监视你我怎么知道你竟然在这里包养小鲜肉！”

“你！”

“本来还想继续装着看你打着租房的名义又要搞什么名堂，不过既然来租房子的是个小姑娘，就先拆了。”

“可真行啊，吴以唐，这你都想的出，我还没计较这些年你背着我搞的那些大学生呢。”

“咦~~~~~”许婧露出害怕的神色，“还真装了摄像头？算了算了，如果是凶宅，住着也罢，鬼可比人安全多了，不租了。”起身便要离开。

老太太一看好不容易来问的租客要走，急了，连忙来拉她：“价钱好谈，再低一点，你开价。”

许婧疑惑：“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里死了人？”

“死了人？”妻子脸色大变，“谁说的？”

许婧望向中介小伙儿。

中介小伙儿一看是要把锅甩给自己呢，也急了，就连忙说都是谣言，大家看到这公寓格外便宜瞎寻思的，正好这对夫妇来出租的时候有新闻说一高中生跳楼，便联想起来了。

“这联想能力也可以，儿子刚死就来淡定地把房子租出去了，连儿子后事都不需要管了。”许婧冷冷地说。显然，这个理由太站不住脚了。真相虽然是大白了，可究竟是怎么变成“儿子高考前跳楼自杀，夫妇无奈将伤心地出租”这么完整的故事的，还是未知。

“哎呀姐，我真不知道，再说了，这没死人，不是挺好的嘛。”

“那行，一个月八百。”许婧一眨不眨地说。

“姑娘，我们虽然急着出租，可也不是——”

“算了，反正装过摄像头的屋子，谁知道什么地方会不会还藏着一个。”

“等等，行，一个月八百就八百。”

硬生生将原本的价格砍成了三折。

许婧也不是真想侦破什么，如今目的达到了，管它死没死过人，她的阴气多的很，不比鬼少。

“合作愉快。”她笑眯眯地送走那对夫妇。

许婧换回了上午穿的西裤，为了让程易有所准备，还是给他打了通电话。出其不意固然好，但看对方就算准备完全最后还是无能为力也很有趣啊。

“怎么，现在想明白了？”没响几声，程易就接了。实际上，程易已经后悔早上说下的那番话了，但自己怎样都不可能先道歉，于是这一天下来频频看手机，想着这许婧什么时候主动联系自己，而刚刚看到许婧打来的电话，还故意让铃声响了几下才接。

“是啊，想明白了，本来就是我的公司，我有什么好滚不滚的，要说滚，也是你吧，你不想想我为什么叫你程总？难道你真的是3A经纪公司的程总吗？当然我也要反思，不应该这样叫你，让你有了在公司里你也有一席之地的错觉。”

“你说什么？！”程易忽地感觉上午的火又头上窜。不应该是这样的啊！这个时候打电话，不应该是道歉和好吗？

“没错，唱片公司你确实是老总，可3A，完完全全是爷爷送给我的，和你有什么干系？”

“呵，你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你的艺人不需要出唱片？”程易强压着怒火。

“真巧，可能我家艺人吧，都五音不全呢，出唱片的话需要更好的修音师，贵公司的修音，哎，真是不敢恭维呀。”

“你也不想想……”

“想想什么？想想被我妈欺骗的爷爷？不，应该是你的爷爷，我叫他一声爷爷完全是我妈非要认他作父，其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呢。程易，你这人很无趣，人家揣着明白装糊涂，玩玩也好，你这揣着糊涂嘛明白也装的不像样，况且本来我们都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何必搞那么多戏剧性的东西，该散的散，该说明白的说明白，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井水不犯河水，多好？”

程易完全没想到许婧能说出这样的话。而许婧，这句话实际上酝酿了好久了，今天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说出来。有些东西，事实本身就已经足够戏剧性，全盘托出是最好的讽刺，无需再进行添油加醋。

“行了，就跟你说一声，你喜欢沈露，我总不能棒打鸳鸯是吧，放心，我会找媒体把她写成可怜兮兮地被王子看中的灰姑娘。”

没听到程易继续说话，许婧便径自说下去了。

说罢，不等程易再说一个字便掐断了电话。心里一盘算，上午程易这一折腾自己其实什么损失都没有，哦不对，还是给自己破了财，本来不用租房子的，也不用一日三餐交钱吃饭，现在要自己破费了，不过以后公司里再没有他晃来晃去也好，而且终于可以破除那个牢笼，不用再回那个家束手束脚，算是等价交换了？

但这笔账还是要算的。就算无论程易做过什么对她来说都不痛不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