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头上的信息实在太少了，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分辨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虽然那个女人，身上的死气非常明显，却也不能排除是受了孩子的影响。

另一方面，他必须要想办法弄清楚，那天的事，到底是单纯的情景重现，还是另有其他的意义——知命当时说的被东西跟上，是不是和她……它有关。

很多人都以为鬼魂只有在晚上才能出现，这种观点并不完全正确。鬼属阴，白天阳气和人气较足，大部分的鬼都会本能地抵触而不愿意显现。但事实上，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鬼魂是可以在自己想要的时间地点出现的。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灵异现象中有比较常见的“情景再现”：比如自杀的人，因为阳寿未尽，他们会被束缚在自杀现场，一次又一次重复生前的最后一刻，以此来填补时间上的误差。而这种情景再现一旦形成，就只会对应事件发生的时刻，很大概率上不再受到额外条件的限制。这种情景的再现大多不受鬼魂的主观控制的，也就是说，它们自己也是这其中的受害者，因此这种现象在很多时候是无害的。

但是如果不是单纯情景再现，那么所有场景的重现，都是鬼魂强烈执念的投射，而这执念的起源是什么，就至关重要。

傅成渊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好几个病人在等，表示了歉意之后就开始看诊，这一忙又是忙到深夜。回到家的时候见知命的房间亮着灯，却没人，正觉得奇怪，打开房门却看到担心的对象正窝在自己的床上，睡梦正酣。

长手长脚的青年把自己蜷成一团，呼吸绵长，毫无防备。

傅成渊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没去开灯，轻手轻脚拿了衣物进了浴室。等他洗漱完出来，就看到知命一脸茫然地盘腿坐着。

“醒了？”傅成渊擦着头发，伸手打开床头灯，看知命下意识眯了下眼，又转手把灯调暗了一些。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知命打了个哈欠，随口问。

“今天比较忙。”傅成渊胡乱胡噜了两下头发，把毛巾一丢就伸手朝知命的额头摊去：“怎么有鼻音？”确认了体温正常后反手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混小子，上次的教训还没记住呢？开着空凋就这么睡着，你自己什么体质心里没点数吗？”

知命揉着额头，有点心虚：“我看你这么晚还没回来，本来只是想等你一下，没想到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等我做什么？有话跟我说？”傅成渊放下手上的吹风机，等他回答。

“没……”知命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伸过手去：“我帮你吹吧，你自己每次吹完都跟狗窝似的。”

“嘿，你个臭小子还学会嫌弃我了？”傅成渊笑骂着，还是配合的坐正了身子等着人伺候。

知命的手指纤长，擦过头皮梳理头发的力道恰到好处，傅成渊任他摆弄着，昏昏欲睡。

看着那人这么吹着头发就能睡着，知命心里紧了一下，放下吹风机，抬手搭上眼前穿了松垮睡衣露出来的消瘦锁骨，只觉得肌肤相触的部分简直烫人。

他暗自深吸了口气，手指拢了拢，用力在傅成渊僵硬的肩椎部位捏了几下，道：“吹完了。”

“嗯。”傅成渊眼睛都没睁开，只是迷糊地应了一声。

知命也不再动作，就保持着跪姿自上而下看着他。马上就要步入三十大关的男人，垂着因长期在室内工作而格外白皙的脖颈，顶着一头刚吹完还散着热气的蓬松短发，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混不自知地掐住了某人心尖最软的那块肉。

眼看傅成渊大有打算保持这个姿势睡下去的意思，知命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推了他一把。等他下床把毛巾和吹风机收好，回来看到傅成渊已经爬上床躺下，一双眼却直勾勾盯着自己。见他收拾完，朝他招了招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招呼着：“来，咱俩很久没一起睡过了。”

“我……”知命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嗫嚅道：“我房间的灯还没……”

“已经给你关了。”傅成渊打了个哈欠，又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

“……”这人是早就有预谋的吗？

“赶紧的，怎么扭扭捏捏像个姑娘家似的？”傅成渊被困意袭得有点没耐心，皱了皱眉，伸手就去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分起来的人。

知命想不通傅成渊怎么说抽风就抽风了，明明除了自己刚来的头一年，他就没再和自己一起睡过。只是没等他想出个结果，在看到那人毫不讲究地光脚踩在地板上就要来拉自己的时候，知命就完全放弃了挣扎。

就着傅成渊拉人的劲儿跨了一步在床边坐下，知命顺手抽了张湿巾就往那人脚底擦起来：“你不是有洁癖吗？这会儿怎么不讲究了？而且光脚踩地上，就算是夏天也对身体不好的，就知道说别人，自己一点都不注意。”

知命说了半响，才发现对方完全没动静，一抬眼，就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一时语塞：“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

“没有。” 傅成渊笑了笑：“就觉得我家小知命是真的长大了呀，真好。”

知命脸上的表情一时有点难以形容，抿着嘴丢掉湿巾，也不再多说，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虽然作为单人床算得上宽敞，但知命这段时间好像又抽了条儿，长手长脚的，两个人并排躺着，无可避免地会有肢体接触。轻薄的空调被里全是另一个人的体温，被子扇动带出一股熟悉的沐浴露的香味，知命故作镇定的翻了个身，试图借着背对的姿势掩饰一下聒噪的心跳声。

另一侧，傅成渊从一躺下就没再说话，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知命僵直着躺了半宿，觉得身边的人应该是已经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的回过身来，面朝着他。

窗帘没有拉严实。今晚的天上没有月亮，但城市的夜晚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灯光。光晕透过缝隙投射进来，在那人鼻尖至下巴的位置映出一圈蒙亮。

知命看着，一时间无法移开视线。

“你最近要是没什么事，还是来医院待在我边上吧，看不到你，总觉得不放心。”傅成渊突然开口道。

知命愣是被吓出做贼心虚的感觉，再定睛一看，那人的眼睛还闭着，暗暗舒了口气，小声应了一下，想了想又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傅成渊半梦半醒，挣扎着回答：“嗯，还不确定，我也还只是怀疑......”

说着，翻了个身，呼吸声就又均匀响了起来。

知命支起半身，小心探过头去，确认傅成渊这回是真的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平躺回自己的一侧，瞪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知命这几天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傅成渊对于自己而言，是个亦兄亦友的存在，怎么突然，这种感觉就变了呢，甚至无从追溯感情变质的起点。

是从他悉心为自己煲汤还要嘴硬的时候开始？还是从知道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了自己一句想考大学四处奔波跟人求情开始？

或许，是比这更早的时候。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即使想通了，也没办法回去了。

知命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到傅成渊的腰间，下一秒，就被人按着后脑压向胸口处，结结实实地抱了住。

“别怕，我在呢，睡吧。”

傅成渊的睡眠浅，半梦半醒间只觉得边上这个人的呼吸声时快时慢，又察觉他把手搭到自己腰上，只觉得他大概是又像小时候一样做噩梦了。

知命眼眶一热，生生忍下心里更加汹涌的悸动，到底没敢用力去回抱住他。直到后半夜才伴着耳边沉稳规律的心跳声陷入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