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刚强没有理由不悲伤，联系了所有认为可以借钱的朋友，打了多少电话，跑了多少腿，看了多少脸色，能借的都借了一遍了，自己的车子，房子也已经抵押给了银行，最后还是束手无策。这真是一分钱难到英雄汉。修长的身影让刘刚强在斜阳下显得异常孤单。楼下还有50多个等着领工资的员工，他专门跑到阳台上来打电话借钱，但钱没有借到，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走下楼梯或者是纵身一跳……

才下过雨的天空能见度很好，从楼顶远处望去，高新区标志性的建筑依稀可见。三个月前，他和他的手下300多名员工还在那并肩作战。“唉，”刘刚强叹了口气，低下头俯视着地面，地面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行走，这中间或许有他的员工，他们或许正议论着如何找下家，如何领了工资后离开。已到了吃饭的时间，刘刚强决定整理一下心情，下楼给大家作个解释，看来扬帆创世要第一次拖欠工资了。

即使这么落魄的时候，刘刚强依然没有忘记整理一下自己的着装。拍打灰尘的时候，才发现屁股已经湿透了，等干会再下去吧，如果让员工看见了就太影响自己的形像了。太阳开始毒辣了起来，刘刚强走到楼顶的水塔旁，想找一个阴凉的角落，却发现根本没阴凉地方，无法隐藏，只好任由太阳烘烤。

回想自己的人生岁月，刘刚强唏嘘不已：以四川省理科状元的身份进入清华，被称为“神童”；20岁去美国哈佛深造；24岁回国创建隐形超市，短短三个月就创造了互联网的奇迹，风投火热追捧，一时身价过亿。然后随着金融危机和互联网泡沫的到来，一夜间，刘刚强身无分文。想想当时和现在如此的相似，甚至比现在还要糟糕，不是也挺过来了吗？刘刚强卷土重来，不过进入了资本更加追捧的手机游戏领域。2018年岁之前依然做得风生水起，不出意外的话，2020年将登陆纳斯达克，谁成想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同样的错误出现了再次，对刘刚强来说这是不可饶恕的。但现在不是自我检讨的时候，摆在眼面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发放员工工资。

刘刚强走下楼梯，远远地看见了一群员工在公司门口窃窃私语，看到刘刚强走了过来，大家停止了交谈，都望着刘刚强。

“刘总，”前台李欢欢快步来到跟前，吞吞吐吐地说，“中午吃饭的时候，物业来了几个人，不由分说把我们赶了出来，并且把门锁上了。”

刘刚强定眼一看，果然一把新锁锁住了办公室的大门，上方还贴了封条：由于贵公司拖欠物业费，特此封门。并签署了日期，盖了公章。

很多双眼睛看着刘刚强，刘刚强脸上感到一阵火辣，看到有些员工抱着电脑站在过道中，心里不由一酸。

“很多同事吃饭去了，还没回来，他们有些东西还在里面呢。”李欢欢焦急地说。

“赵卫东呢？”赵卫东是扬帆创世的行政总监，40多岁，强壮，光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瞇成一条线。他和研发总监诸葛正我都是刘刚强的铁哥们，是扬帆创世遭遇财务危机后，坚持留下来的几个高层管理人员之一。短短三个月时间，扬帆创世的高层管理员走了一大半。下面的人，得到消息后，军心极为不稳定，留下来的那50多人，大部分是刚毕业不久的学生，找份工作不容易，还没有找到下家，只好先在这耗着。

“已经给他打了电话了，没人接，估计是没听到或是手机放在办公室里面了。”李欢欢说。

赵卫东早上来的时候就找刘刚强汇报了物业即将封门的消息，没想到还真封了。这些物业，都不能宽限几天？刘刚强拔了赵卫东的电话号码，响了好久才通。

“刘总！”赵卫东在电话中急切地说，有嘈杂的声音传来，听得出来应该是在街上。

刘刚强平静地说：“物业把门封了。”

“啊？不会吧？”赵卫东在电话哪边不由一愣，然后生气地骂，“妈的，连一会都不等！我刚从银行出来，一会就把钱给他们交去！”

“钱？”刘刚强现在对这个字极为敏感，“在哪弄的钱？”

“我自己的钱，先借给公司用着吧。”赵卫东满含愧疚地说，“对不起刘总，我的工作没有做好。这帮混蛋，我这就找他们算账！”

挂断赵卫东的电话，刘刚强的心中五味杂陈。赵卫东跟了自己五六年，做过招聘专员等打杂的工作，后来发觉他有过人的管理经验，提拔他做到行政总监的位置。虽然说扬帆创世的员工待遇在业内也算靠前，但是刚刚离婚不久的赵卫东能有多少积蓄？况且一交一个季度的房租也不是小数目。

陆续有员工走到楼梯处窃窃私语，或者发短信告诉其他同事现在的情况，让他们尽量别上来免得老板尴尬。一批抱着自己笔记本电脑的员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刘刚强看了他们一眼，说：“等等吧，一会儿就打开了。委屈大家了。”

正说着，从电梯出来两个穿着物业衣服的小伙子，面无表情来到门前，掏出了钥匙。李欢欢质问道：“你们这样做也太不合情理了吧？”

其中一个小伙子瞟了李欢欢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撕下了封条。

“你们。”李欢欢气得跺了跺脚。

“不能怪我们，我们只是执行领导的吩咐。”小伙子回答道。并偷看了刘刚强一眼。

“嘎嘣”一声，门打开了。

“好了，大家进去吧。”刘刚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关上门并斜靠在沙发上，掏出手机，犹豫地拔通了妻子宋小雪的手机。前几天，刘刚强试图跟宋小雪提出让她帮自己想想办法，看从妻子的朋友哪里能不能借点钱，但是每次一张口，就被妻子拒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妻子明显有了隔阂，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也变得少了，可能是因为孩子的缘故吧，妻子对刘刚强的事情不管不问了，甚此会为了一些小事就吵得不可开交。

手机通了，却没人接，宋小雪或许还在为刘刚强把房子抵押出去而生气呢。有了孩子后，宋小雪就当了全职太太。想到这，刘刚强还是有点愧疚，没有给妻子和孩子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他感到自己有点窝囊。虽然之前也有惨败的例子，但那时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头撞南墙就撞了，而这次是一次完全输不起的创业。以前输了，大不了光棍一个，现在输了，不仅许多员工会失业，妻子孩子也跟着受苦。所以宋小雪不接他的电话，他也能理解。

但目前的情况，也只能让妻子想想办法。她出生于上海，家里就宋小雪这么一个独生的女儿，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应该还有点积蓄；并且妻子在外企呆了多年，也应该会认识一些土豪，先借点钱出来把赵卫东的钱先还上。想到这，刘刚强又拔打了家里的电话，结果还是无人接听。刘刚强叹了口气放下电话，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了敲门声，刘刚强站起身来，坐在自己办公椅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说：“请进。”

行政总监赵卫东、人事总监虎丽、市场总监杨杰、研发总监诸葛正我、财务总监曾静欢这几个核心人员鱼贯而入。办公室顿时显得拥挤了许多。

刘刚强看了众人，示意大家坐下，说：“人齐了，开个短会。”

刘刚强问赵卫东：“房租交了吗？”

“交了。”

“多少。”

赵卫东犹豫了一下说：“按照合同上是三个月交一次，但是钱不够，只给他们先交了两个月的，不过在原来的基础上多付了两万。”

“那是这个数。”刘刚强报出了一个数。

赵卫东点了点头。刘刚强在纸上写着什么。

刘刚强停下笔对众人说：“开会之前，我先给大家道歉。公司出现这种状况，主要是我的失误，由于前两年并购太多公司；再加上公司盲目扩张，多元化，进入了我们不熟悉的领域。这在风调雨顺的时候，并没有显现出太大的问题。但任何一个问题都是长期积累的过程，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正因为咱们平时步子迈得太大了，以至于华尔街金融危机来临的时候，投资人对我们失去了信心和耐心。他们一撤资，我们就完蛋了。扬帆创世是一个经不起折腾的公司，一点风雨就让大家跟着我受苦受累。多年前，我就失败过一次，如今再次倒在了这上面，我给大家道歉。另外也相当感谢大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抛弃不放弃，尤其是在座的各位兄弟姐妹……”

会议只开了半小时就草草结束了。都到了这个地步，刘刚强知道开会也解决不了现在的危机，他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出去筹钱，但是钱在哪里，他心中一片茫然。

“那就先到这吧，先砍掉手机APP应用，踏踏实实地把我们老本行手机游戏继续深研下去。我相信只要大家一起努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大家去忙吧，我出去想办法，争取下班之前，把工资打到员工卡上。今天的事，大家也不要刻意封员工的嘴，虽然传出去对公司影响不好，但这种事责任在我，让他们说去吧。下班之前，我回来给员工说明情况。”

几位总监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便出去了。

“老赵和静欢留下来一下。”刘刚强说完，然后提笔在纸上接着写。写好后，看了看，又盖了一个私章。他站起身，走到赵卫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我就不说谢了，这个你拿着。”

赵卫东接过纸条看了看，原来是张借条，落款处是刘刚强的签名和私章。

“静欢也记录一下，这笔钱是老赵帮我们交的房租费，算我私人借的。”刘刚强放低了声音，“坦白说，这个时候，算是公司借的，不公平。不管公司能不能渡过难关，三个月后，我一定想办法还给你。”

赵卫东把借条放在办公桌上，哈哈一笑：“老刘，我既然跟着您干，还信不过您这点啊。”

曾静欢连忙将借条拿起来，递给赵卫东说：“谁不知道这是你给儿子积攒的奶粉钱，兄弟归兄弟，钱归钱。到时候要是刘总忘了，就让你儿子拿着这个来。”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刘刚强笑了笑跟他们挥了挥手，赵卫东和曾静欢就出去了。

刘刚强拿起电话听到了李欢欢的声音：“刘总，刚才中宝通集团打来电话说，他们总裁江道正想来拜访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

刘刚强心里默念把时间定在下周，这样有更稳妥的打算，他对李欢欢说：“说我下周亲自去北京拜访他，或者地点定到他们公司附近。中宝通是大企业，帮我要到江总的电话，我亲自跟他说一下。”

放下电话，刘刚强心想：这么多天，该来的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