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急光着膀子，背着圪（gē）针，背上刺的鲜血直流，深情地说：

“我听说我们南乡有三害，第一害是河水，春夏泛滥，往往导致颗粒无收；第二害是附近的流民盗匪，往往剪径犯禁，劫人钱财；第三害就是我啊!”

“我以前仗着家中有些资财，做了许多错事，为害乡里。最终也导致我的家道中落，以致于我的仲弟要为人假子，实在是愧对祖宗！”

众人听他说的诚恳，都静静听着。有些妇人私下小声嘀咕：

“可不是，我听说他家仲子在贝丘一马商处做假子”

“公开家丑，张急这次是真的悔改了呀。”

“我怎么听说是浊那孩子非要去学相马，家里拦都拦不住……”

“嘘~莫道人家长短了~”

穆生上前说：“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从兄能幡然悔过，也是一桩美事。只是不知从兄因何而悔？又如何学得这菽乳术？”

张急心说问得好，于是指着身上的伤疤说：

“我亡走五年，经历颇多，生死不知几轮回……颠沛流离两载，在荆楚幸得高人相救，名曰黄石公……我在一石桥下三纳其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于拜其为师……”

“黄石公有二经，一为《太公兵法》，习得可为万人敌，为王者师，一匡天下；二为《致富经》，习之可点石成金，化无为有……”

“我习《致富经》，三载乃成……制菽乳售卖，一月赚得二十金……”

“我想要荣归故里，献之以富贵，给各位里邻赔罪，不想却半道为人所害……以致如此。”

这一讲就是小半个时辰，说罢已是泪流满面。

张急这番说辞先前在心中已经演练数遍，端是个峰回路转引人入胜，又跌宕起伏让人欲罢不能。

情急时让人揪心，获救时让人大舒一口气，讲到拜师学艺，众人又啧啧不已，听到一个月赚二十金，众人无不咂舌；

到了带金回乡这一段，又让人钦佩起他的乡党之义；最后半道被刺，众人均义愤填膺。

再加上张急母亲和女弟月也是初次闻得，两人与张急相拥而泣，有效烘托了现场气氛。

一时间场中诸人无不动容，许多妇人已经眼圈通红，忍不住的已经眼角垂泪了。

“原来恶人急竟遭受了如此苦难！”

“天帝怜之！八神主保佑！霍泰山显灵！……”

与妇孺掩面而泣不同，老叟少年多是捶胸顿足恨恨不已。

“嘶~万人敌哉！”

“痴儿哉！本末不分！”

“惜乎！为何不习那《太公兵法》……换作是我……”

更是有些半大孩子，听了张急讲述的经历后心驰神往，也想外出游历遇见高人，又不知几人心想成为那第二个有缘人……

穆生同样是感动不已，他上前扶起张急，朗声问道：“从兄大难不死，得有所报，幸哉甚哉！只是不知从兄所言‘献之以富贵’，是何意？”

张急又举起青豚那株菽豆来，“敢问穆生，可知菽豆亩产多少？”

“这……”

穆生是君子，君子信而后劳其民，从来都是指使别人劳作的，自己哪里知道亩产多少。

张急看穆生犯了难，又换了一种目光，看向青豚。

青豚一个哆嗦，心说为何对别人面目慈善，看我就目露凶光？

青豚他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家今年亩收约两石半，比粟谷稍多些。”

张急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敢问这菽豆若粜了，能得钱几何？”

青豚又答：“早年粟谷一石40钱上下，菽豆一石只得25钱；近年大战频仍，粟谷粜一石能得百二十钱，菽豆一石得60钱多些……若不计较太多，菽豆价值约为粟谷一半。”

张急点头曰善，又问“你一天吃粟米多少？需钱几何？”

“我……日食粝米一斗，若非农忙，日吃大半斗亦可……合10钱或12钱。”

粝米就是舂得粗糙的米，含有谷壳比较多，需要边吃边吐壳，是穷人吃的米。青豚家虽然不穷，但他的妻懒得舂那么细。

张急拍手称妙，环视众人道：“若我让大家每日吃食节省一半，又比平时吃得更饱，是否算是给各位送富贵？”

“一户日省10钱？当真？”

“一月口粮，可食两月？”

“不会又在充大吧？”

王叟不甘场中节奏完全被张急控制，又抢白道：“恶人急，你莫要装神弄鬼消遣我等了，老朽活了60多年，未听闻人只吃一半的饭还能吃得饱！”

张急却说：“谁说只吃一半了？其实这菽乳不仅是美味，还甚耐饥饿，日食6斤，可抵一斗粟米！”

此言一出，哗地一声，场中乱了套。

一个青壮年一天吃一斗米，豆饭虽然也可以吃饱，但一般没人吃一斗的，否则矢气不断，不仅失礼，还臭不可闻，人人避之，带几个香囊都没用。

如今吃这菽乳，自然就没这个问题了。

菽豆价格只是粟米一半，可不是节省一半口粮了吗？

可是张急又要怎样给我们送富贵呢？众人不禁又期待起来。

只见张急用手势示意大家安静，朗声宣布：“原本我在楚国售卖菽乳，只卖给王侯这样的贵族，一斤要卖百钱！可是我为了赎买以前的过错，从明日午时起，里邻可在我家用菽豆换菽乳！其兑换之法为……”

说到这里，他像我是歌手总导演那样卖起了关子。

他看向申公和穆生，申公装作一副淡然的模样，端起漆杯慢慢品酒，看起来云淡风轻，一副关我屁事的表情，其实心中却道：你这厮快说啊！

穆生显然修为不够，像众人一样眼睛死死盯着张急，脸上都是期待。

“我早就说过，我是为大家送富贵而回来，所以这兑换之法为……”

此时场中的气氛紧张而又安静，众人无不被他故弄玄虚击得七荤八素。

申公一杯厚酒已经喝完，却还在一边假装未饮尽，一边腹诽道：尔母婢也！再不说乃公装不下去了！

青豚心中犹如一万只蚂蚁在挠啊挠，如果不是乃公怕你，我就给你一巴掌！

穆生激动地捂住了脸，场中的大爷大婶更是大气都不敢喘，憋的脸红脖子粗。

王叟心中骂了句脏话，正要张口大喝一声“乃公受不了了你这厮倒是说啊”时，只听张急抢先一步大声说道：

“一斗菽豆可换6斤菽乳！大家可觉得此法划算？”

一斗菽豆约重5斤半，用5斤半菽豆换6斤菽乳，竟还赚得半斤！这何止是划算？

王叟腹中本来就有一股恶气在翻江倒海，结果听了张急这句话，直接喉头一甜，双眼发黑，“张急这厮，气煞我也……我也……也……”

有钱不赚王八蛋，场中此时已经无人关注王叟的心情，尽是一片沸腾。

“此言当真？！”

“真是给我等送富贵来！”

“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败家子！他家已经被他从上等户败到中下等……不过我喜欢！”